古董錶迷的時間旅行，Cartier、Gruen、Rolex、Bulova手錶細節中尋找找尋 Art Deco 裝飾藝術
每說到 Art Deco 裝飾藝術時期，最多提及的就是一次世界大戰後人們迫切需要物質和精神上的補償，以逃避戰爭帶來的可怕。倫敦的 Victoria and Albert Museum 將 Art Deco 時期定義在1910-1939年期間，但 Art Deco 應用風格則延續百年迄今依然備受寵愛。裝飾藝術不僅是一段時期，更是百花齊放的現代化藝術運動。
裝飾藝術時期也與近代鐘錶歷史中，真正促使男性從懷錶轉移到配戴手錶的原因和時期，不謀而合。在二十世紀之前，手錶讓女性做為珠寶首飾配戴，幾乎是個不成文規定，1904年 Cartier 應巴西籍飛行先驅 Alberto Santos-Dumont 的要求，以錶繩穿過錶耳，將錶固定在手腕上來佩戴，在駕駛飛機時一低頭即可閱讀時間，不用再掏出懷錶。
喜愛錶的朋友們應都耳熟能詳，這枚經常被冠上第一枚手錶頭銜的 Santos 錶，嚴格來說，是近代實用功能手錶的領航者。這次想藉著分享幾支我個人偏愛的 Art Deco 時期的古董錶收藏，與大家進一步聊聊這一時期藝術風格的細節，以及與鐘錶結合留給現代的遺產。
Cartier Louis Tank 18K Gold 藍寶石錶冠手動上鍊機械錶
卡地亞的 Tank 手錶正是這一時期最著名的錶款。1917年，路易卡地亞 (Louis Cartier) 以簡潔線條定義全新手錶的造型。靈感來自第一次世界大戰中表現優異的法國雷諾坦克，兩側垂直平行的錶耳是其標誌性元素，以俯瞰的坦克兩側履帶形象構成簡單純粹的線條，錶殼則形似坦克車身，錶耳與錶殼一體成形的結構，兼具功能與裝飾性，現代風格十足。Tank 是卡地亞品牌內最龐大的系列，擁有各種變形款式，其中最為經典的當然就是 Louis Tank，它也是路易卡地亞本人設計並佩戴的錶款。除了極簡線條，面盤上特意被強調的鐵軌式分鐘軌刻度，以及放射狀的羅馬數字，都成為此後 Cartier 最標誌性的設計。
在30年代的大蕭條和隨後的二次世界戰爭那段沉寂的歲月後，坦克手錶曾在 1950 年代有過一次復興。當時手錶已經成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方型的 Tank 手錶在軍用圓形手錶的環伺之下，既呈現復古的氣息，又具備現代美感。1950 年代也是工業生產開始大幅成長的時候，汽車、打字機、冰箱等日常用品，開始大量進入人們的日常生活，現代化的觀念逐漸與簡潔的線條、簡化的輪廓和機械的美感畫上等號，而三十年前就已問世的 Tank 手錶，其美感剛好能和這些概念完美契合，是 Art Deco 裝飾藝術風格跨時代的最好見證。
美國 Gruen 鐘錶 Art Deco 混合新藝術主義風格全殼面雕花
20到30年代的復甦是個愉快的時代故事，再晚，整個歐洲都陷入納粹的愁雲慘霧之中。尤其在美國，這段被稱為咆嘯20年代的 Jazz Age，美國正式取代英國成為世界第一強國，直到1930年經濟大蕭條來臨。與現在多數人的認知不同，鐘錶歷史書中提及，1930年代前美國因製造鐵路計時器而引領世界高質量機芯的潮流，伴隨著高速成長的工業、不斷擴建的道路與鐵路運輸系統，當時在一般美國民眾心目中，美國鐘錶品牌的等級甚至比瑞士錶更高。美國錶廠的傳奇，也正反映了這段期間樂觀的氛圍。古董錶品牌 Gruen，曾經是美國最大的機械錶品牌之一，由於創始人的德裔背景，早在19世紀末期，就是最早進口德國、瑞士機芯，在美國製作鑲嵌錶殼與錶面的品牌之一。除了傳統的 pocketwatch，Gruen 從1908年也開始製作手錶。
在1874年創立到1958年破產的八十多年製錶歷史中，製造了很多膾炙人口的好錶，Veri Thin、Techni-Quadron 醫生錶、Curvex 曲背錶等，被譽為美國有史以來最優良的錶廠之一。從1917年左右開始，Gruen 就與勞力士 Rolex，並列瑞士 Bienne 地區的知名機芯製造廠 Aegler 最大的兩個客戶。Gruen 在 Aegler 的廠址對面更有一家自己的小製錶廠，合作非常緊密。
1919年三家公司決定合股成立「Aegler，Society Anonyme，Manufacture des Montres : Rolex et Gruen Guild A」公司，直接壟斷 Aegler 的供貨，Aegler 是當時少數掌握能製作直徑 20mm 大小錶芯的優異機芯廠之一，因此對於手錶製作有決定性的影響。為了第一次世界大戰後各自的商業利益保障，就由 Rolex 和 Gruen 明確劃分生意範圍，在 Aegler 提供的共同機芯基礎上，分別署名 Gruen Guild 和 Rolex，由 Gruen 獨佔美國市場，Rolex 則擁有美國以外的其他市場。
合作持續維持了17年。這段期間雙方都推出了在歷史上留名的錶款，一直到二戰後，這項協議與合作才終止。隨著 Rolex 和其他的瑞士高級鐘錶廠進入美國之後，Gruen 也抵擋不住衝擊，最後以破產告終。如今在市面上使用同一名稱的鐘錶公司，已與原始的 Gruen 公司無關。
因此唯有20世紀初期以前，完整、稀罕的 Gruen 品項才擁有收藏價值。玩藏古董錶，綜合許多行家的說法，最重要是看錶面，幾乎佔了七成的價值，千萬不要 retouched 翻新是基本常識，錶殼也盡量不要重新打磨過，原裝原味的將時間的痕跡保留下來才最重要。另外三成的價值則在機芯，當然最好要是原始配置的錶芯，如果有任何機械零件需要維修，也都希望能找到同時期的原廠零件來保持時代感。這就是為何上世紀初期的 Gruen 成了收藏古董勞力士迷的另類遊戲，Gruen 經常因為被低估價值而淪為勞力士錶的備胎零件市場，同期同款的古董錶芯經常被玩家收購拆解來修復同期的 Rolex 錶。
因此，一只保存精美完整的 Gruen 並不多見。曾經短暫的交會，彷彿雙面孿生，卻擁有各自的風情與下落，有人登上神壇，另一方卻草草收場。Gruen 原在瑞士的小廠房，如今是勞力士鐘錶公司的行政大樓，但 Gruen 自從倒閉後連早期書面資料都損毀消失，無從細究情由的這份淵源，成了錶迷們一個津津樂道的傳奇。
At the tone, its 8o' clock BULOVA time.
1924年美國 Bulova 品牌初版 Art Deco 時期裝飾藝術風格女士 Cocktail Watch 系列鉑金，配14K白金鑲鑽與藍寶石手動上鍊機械古董珠寶錶
有時打開一支錶，一點線索都找不到，但只見所有精細零件不破不損，得以一窺珠光寶氣的時代側臉，便捨不得錯過。早期的 Bulova 公司與如今隸屬於日本星辰錶 CITIZEN 集團的瑞士寶路華，我以為應該將它視為不同的品牌，無論價值與歷史定位也截然不同。Bulova 1875年由一位來自波希米亞的移民在美國創立，晚 Tiffany & Co. 一年成立，同樣是以紐約為基地的珠寶與鐘錶零售商。1911年開始生產自己品牌的桌鐘與懷錶，為了因應空前的銷量肯定，Bulova 於1912年在瑞士 Bienne 成立自有製錶廠生產手錶，為品牌鞏固了品質基石。一次大戰令手錶的便捷性得到肯定，戰後幾乎各品牌都嗅到了這股商機，紛紛投入男性手錶系列的生產。寶路華也不意外。Bulova 此時得到美國本土消費者的大力支持，1920年已有財力搬到第五大道上，並在大樓的頂層設置天文台，觀測行星以記錄時間的準確。這是有史以來第一個建立在摩天大樓上的天文觀測台。
1923年公司正式重組改名為 Bulova Watch Company。此時，寶路華公司完善了鐘錶配件的標準制，因此同一款式手錶的同一部件能夠互換裝配，這對於長期以單一工匠手工訂製的鐘錶業而言，可謂偉大革新。這一個革新也可視為是現代主義的美國平等精神之一。
Bulova 在1924年正式推出了第一個女士珠寶手錶系列，開始將鑽石鑲嵌到鐘錶上。我擁有的這支錶正是 Bulova 在1924年6月10日製造的鉑金配 14K 白金鑲鑽與藍寶石的稀有品項。錶上有立體派放射結晶柱般的寶石鑲嵌，以鑽石為中心放射的箭矢形幾何圖形，以及阿茲提克金字塔特徵的階梯狀雕刻滾邊。非常完整的紐約當代 Art Deco 風格。紐約最迷人的天際線，地標帝國大廈與克萊斯勒大廈就是最經典的 Art Deco 時期建築，充滿了同樣幾何堆疊與輻射星芒的核心風格。
藝術是城市的養分，讓紐約這座汲汲於利益的資本大城在夜幕低垂之後，能獲得慰藉與內化的來源，因此對我而言，早期的 Bulova 完全是屬於紐約、獨一無二的美國鐘錶品牌。Bulova 鐘錶更是史上第一個進行廣告行銷的鐘錶品牌，1926年透過美國國家廣播電台放送的口號就宣告了它的地位，「At the tone, it's 8o' clock BULOVA time.」
The watch that changed everything 1927年勞力士蠔式手錶原型第一代 Rolex Oyster Ultra Prima
同樣出現在20年代的 Rolex Oyster Ultra Prima，是這世界上第一支防水鐘錶。Oyster 一直是勞力士的標誌 icon 系列，取名叫做 Oyster 的原因很簡單，蠔式錶的 Cushion 狀錶體上、下旋入槽圈的錶殼，就如同軟體海中生物堅硬的外殼包覆，這一極簡幾何造型也反映 Art Deco 時期的審美趣味。直到今天，勞力士手錶的所有系列 (除了罕有的 Cellini Prince 型號之外)，在技術上都共同分享了第一款 Oyster 手錶的設計、防水和耐用性特點。這是被視為鐘錶界邁進現代轉捩點位置的一支錶。男人的感性藏在女人難以理解的地方，例如從懷錶轉移到配戴手錶的原因，慘烈的戰事很快改變男人的偏見，或運用一些無可挑剔的英雄主義，Rolex 在1927年贊助英國女選手 Mercedes Gleitze 橫渡英吉利海峽，歷經十幾個小時後，她配戴的 Oyster 手錶絲毫無損，運行如常。就這樣滿足了專業人士所需要的堅固伴侶想像，勞力士自此聲名大噪。
1930年代，Vintage Rolex Square Face Precision Cocktail Watch 古董勞力士方形 Precision 女仕雞尾酒晚宴珠寶機械錶，18K金Triangle Drop 錶耳搭配不鏽鋼錶殼 (鏈帶以古董項鍊更換) Model 型號4454
古董勞力士手錶的錶盤、錶圈、錶冠、護肩及其他配置皆變化多端，即使是特定型號每一支也不盡相同，不但令藏家為之著迷，也令勞力士手錶更具市場及收藏價值。尤其 Art Deco 時期與二戰後的現代手錶有顯著的對比，獨立製錶師憑藉自身經驗與顧客的喜好可以完全自由設計，因此這時期的古董錶很難找到完全相同的品項。正因為勞力士的配件設計多變，簡單將錶鍊更換，便能輕易令古董勞力士錶煥然一新，在早期這些手錶製作時，認可經銷商經常樂意應顧客要求將錶鍊或指針做更換，這確實也增加了如今古董錶判別的難度與挑戰，但無庸置疑，卻也是令藏家深感興奮，樂於解謎的吸引力。這支古董勞力士符合 Art Deco 裝飾藝術講究幾何形狀和簡潔的線條，金色則是摩登年代最閃亮的特徵，等同於奢華和樂觀主義。
Patek Philippe 百達翡麗手動上鍊機械錶，全鑲鑽白金錶殼配米蘭式網織錶帶，私人訂製 London Signed Case 裝飾藝術風格鏤雕鉑金錶殼，1920年代 Art Deco 時期雞尾酒錶
在兩次世界大戰之間的時期，鑽石的切割工藝迅速發展，長方形、火柴型、方形切割盛行一時。全新的切割方式以及能令珠寶首飾型態表現得更加靈活的隱密式鑲嵌，透過各式圖騰、幾何造型，讓貴重材質炫耀式的營造出華麗的視覺風格。為更好的固定鑽石與珠寶，硬度較高的鉑金 Platinum 更多的被採用，專為參加高級晚宴的名媛仕女所設計的 Cockatail Watch，著重在與珠寶的多樣配搭上，成就了時代的無限魅力，更驗證了女性在鐘錶歷史中從來不曾缺席。Art Deco 時期強調採用新的材料，新的技術，多用金屬、玻璃等，這些微小錶面使用彎曲的 bombeé 玻璃，後因製作不易、價格上漲而逐漸少用，也成為古董錶的辨識之一。
Abra Watch Company of Geneva Movement 瑞士日內瓦製造手動上鍊機械錶芯，1920年代 Art Deco 時期古董雕刻白K金藍寶石雞尾酒錶
20年代早期的歐洲最常見 Art Nouveau (新藝術) 與 Art Deco (裝飾藝術) 這兩個風格的過度，新藝術風格在歐洲上層社會尤其流行，主要是以自然界的花草動物形體與有機線條來表現，像是藤蔓類型植物，另外還有東方浮世繪也受到重視。最後帶來一支瑞士日內瓦的小型錶廠 Abra Watch Co. 的女仕 Cocktail Watch 作品。在這枚 18K 白金腕表上鑲嵌了藍寶石錶冠，錶面則出現了印度蒙兀兒帝國風格的多邊形框，配 Baguette Cut 人造藍寶石鑲嵌。側身則佈滿 Art Deco 風格強烈的對稱與幾何 guilloche 機鏤雕花。錶面中心配上勿忘我花的手工雕飾，則能看出製錶師對更早期新藝術風格的古典美學偏好。藍寶石自古一直被當作護身符使用，在西洋傳說中經常提到藍寶石被賦予精靈的能力，能給配戴者帶來愉快和自信，不受妒忌，也象徵誠實。一枚手錶，是不同物質與不同影響交匯的產物，從富含異國情調的藝術品中汲取靈感，鮮明的顏色對比、幾何形狀和寶石的神聖性，讓人如何不著迷？
時間可以撫平粗糙的稜角，也能彰顯歷久彌新的美麗，每一枚從 Art Deco 時期經歷時光汰選的古董錶都擁有獨特的個性，即使你是初次接觸古董錶，希望這個分享也令你找到樂趣。物質確實是某種撫慰人心的遮蔽物，物質的起滅也像人類面臨過榮光、疲憊、老去與遺忘等命運，極其相似的，在有情人眼裡會永遠年輕。那張特殊卻稱不上時髦的面孔，將會寂靜的陪著你，用於填補、征服、粉碎，回答所有時間對我們的提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