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來與藝術:AI、機器人、城市、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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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來與藝術:AI、機器人、城市、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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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知名策展人南條史生在卸任森美術館館長前的收山大作「未來與藝術:AI、機器人、城市、生命」(Future and the Arts: AI, Robotics, Cities, Life)展覽,徹底脫離森美術館歷年展覽論述的舒適區,對日本乃至全世界的藝術之未來做了一次全面而大膽的「占卜」,橫跨建築、設計、藝術等多個領域,令許多人深感驚詫和好奇。

展覽佔據了森美術館的所有主要展廳,分為五部分——「城市的新可能性」(New Possibilities of Cities)、「朝向新陳代謝建築」(Toward Neo-Metabolism Architecture)、「生活方式和設計創新」(Lifestyle and Design Innovations)、「人類增強和倫理問題」(Human Augmentation and Its Ethical Issues)和「轉變中的社會和人類」(Society and Humans in Transformation),分別聚焦未來的城市、建築、設計、生物藝術和更廣義的科技藝術。南條的野心不侷限於狹義的藝術行業,而是囊括了更廣泛的創造性行業。展覽的量體很大,共有數百件展品。

展覽的第一部分「城市的新可能性」從宏大敘事開始,彙集了全球知名建築師對未來居住環境的實踐和想像。展廳以英國傳奇建築師、「高技三劍客」諾曼·福斯特(Norman Foster)正在 阿布達比進行的馬斯達爾城(Masdar City)作品開篇,這件作品被稱為全球第一件「綠色烏托邦」,致力於採用永續發展的建築材料和節能技術來建造城市,不耗費一滴石油。

Bjarke Ingels Group(BIG)建築師事務所的設計圖Oceanix City則開拓了人類對海洋的想像:其由一系列漂浮的六邊形島嶼組成,可任意組合和分離,能容納10, 000人左右,用以解決海平面上升的問題。在來自麻省理工媒體實驗室的奈莉·奧斯曼(Neri Oxman)創作的《江戶伊甸園》裡,2200年的東京正在應對海平面上升問題;其附近的巨屏則展現了阿里巴巴設計的未來杭州,充滿科技樂觀主義精神。觀眾在此一擺滿了各種模型、手稿、影片的展廳裡穿梭,彷彿置身於一部科幻電影。

第二部分「朝向新陳代謝建築」更著眼於建築本身,與森美術館2018年的展覽「建築的日本:傳承的譜系」呼應。此處的「新陳代謝」既指涉代表日本建築界榮光的「新陳代謝派」,也預示著未來建築的有機性、永續發展性及與自然融合等趨勢。多數參展作品在各自領域已獲殊榮無數,從材質、方式、形式等多次元展示出專業領域思維的代際更新,已然超越建築本身,也將對藝術有所啟發。來自荷蘭的一個建築師團隊的作品《MX3D橋》展示了建築方式的革新:建築師在經過精密計算後,用機械臂列印出一座橫跨阿姆斯特丹運河的橋,讓建築的「自然生長」成為可能,這個作品獲得了歐盟科技藝術獎STARTS。而大衛·班傑明(David Benjamin)獲得紐約MoMA PS1青年建築師大獎的作品Hy-Fi則展示了建築材質的革新:建築師用玉米秸稈和微生物菌絲製成的10, 000塊有機磚搭起了一座13公尺高的塔樓。此外,亦有展示建築形式革新的作品——德國建築師阿吉姆·門格斯(Achim Menges)借鑑植栽氣孔開閉的原理,使建築能根據其感知的濕度和溫度來開合「窗戶」進行調節。

第三部分「生活方式和設計創新」則聚焦大量迫在眉睫的現實問題,如有關食品、寵物、出行及與機器共處的未來,包含了大量具有思辨性的設計作品。荷蘭知名設計團隊Next Nature Network的作品《人造肉計畫》是一本面向未來的人造肉食譜,設想生活在2028年的人類不再需要殺害動物以獲取肉類,也呈現了荷蘭作為農牧業大國對食品產業的反思,而事實上,迅猛發展的合成生物學可能會使此一天提早到來。另一件作品《壽司奇點》則充滿了濃郁的日本風情:現場擺放了一台巨大的壽司販賣機,販賣機採取臉部辨識和資訊獲取列印出根據顧客口味客製化的壽司。雖然仍有人類主廚在場,但頗具東方賽博格風格的餐廳和忙碌的機械臂讓筆者開始懷疑去餐廳用餐的意義。附近傳來各種「卡哇伊」的稱讚,轉身一看,寵物機器狗aibo及萌寵機器人LOVOT正在一個平台上行走,擺出各種可愛的姿勢,引來閃光燈一片。如果能與這樣的機器人日日相伴,我們是否還會對人工智能和機器的未來產生敵意呢?之前有日本人在寺廟為停產報廢的機器狗aibo超度的新聞並非空穴來風,在日本這樣一個高科技與宗教並存的國家裡,會出現東方式人工智能的另一種模式嗎?展場裡的一組照片《人與機器》亦對此主題有所呼應,這也是筆者很喜愛的一組作品。這組照片聚焦不同機型的機器人的日常,是藝術家文森特·弗尼爾(Vincent Fournier)走訪了各大機器人實驗室拍攝的。 《人與機器》系列展示了機器人非功用性的一面:機器人或在和人類小孩玩球,或面對窗戶沉思,或在美術館中愕然,或在跌了一跤後被人類扶起……讓觀者在如今大行其道的「機器人威脅論」下萌生出另一絲天真的想像。然而,其對面的作品《倫理自動駕駛》又瞬間將人拉回現實——觀眾需要用自己的道德準則設置演算法,例如「傷害人數最少」「避開兒童」「財務損失最小」等,使自動駕駛設備在面對險情時做出判斷,並由此觀看一場由自己預設參數的車禍。雖然在展覽中這只是一場遊戲,一切可以清零並重來,但卻可能是我們未來需要面對的現實。

在第四部分「人類增強和倫理問題」的展廳,筆者來到了一個形似實驗室、讓人頗感沉重的黑色區域。入口處,藥師丸悅子(Yakushimaru Etsuko)的作品《我是人類》播放著歡快的二次元電音,這段音樂被藝術家收錄在DNA編碼資訊中,並在微生物中繁殖,藉以傳遞一種對永生的音樂的期待,作品可愛的造型一掃展場的嚴肅氛圍。而其附近呈現的知名生物藝術家奧倫·凱茨(Oron Catts)和伊恩納·祖兒(Ionat Zurr)夫婦創作於2000年的經典作品《半活體解憂娃娃》很好地結合了現代科技和古老文化,用危地馬拉的解憂娃娃的傳統對應觀眾對現代生物技術的焦慮,而作品採取細胞組織培養技術生成傳統布娃娃,又加劇了此一反差。隨後,我們看到荷蘭藝術家德爾姆·施特雷貝(Diemut Strebe)的「人造耳朵」,它在漆黑的房間裡顯得有點驚悚。藝術家藉由梵高後人的基因及梵高和他弟弟在信件中遺留的DNA,用生物3D技術列印出一隻耳朵,與不遠處日本藝術家森村泰昌的油畫《梵高肖像》相映成趣。在會心一笑的同時,筆者不禁感嘆兩代藝術家的差異如此之大,讓人懷疑他們從事的是否是同一種職業。然而,在過去的一個世紀裡,經歷劇烈變化的又何止藝術家此一職業呢?生物藝術為藝術家提供了更多材料、圖像、數據上的可能性,但真正顛覆的元素仍是觀念;而大多數生物藝術作品其實也反映了曾經的觀念藝術從文本走向物質化的過程。走出黑色房間後,迎面即見阿加莎·海恩斯(Agi Haines)的作品《變形》——根據被賦予的未來職業,五個仿真嬰兒被配備了客製化的增強部件。這喚起了人們面對《倫理自動駕駛》時同樣的恐慌感:當所謂的「未來」到來之時,我們是否已經準備好了?但也許過去與未來本就沒有明確的邊界,人類總是在微小的自我調整中不斷前行。

展覽的第五部分「轉變中的社會和人類」再次回到宏觀領域,借用更多元的媒介對特定話題進行深入思考。例如,池上高志研究室和石黑浩研究室製作的仿真機器人試圖實現音樂指揮等人類引以為傲的創意性機能。藝術組合Another Farm的轉基因蠶絲織物是展覽中最受歡迎的作品之一,呈現了京都傳統工藝和現代材料的優美結合,而非兩者互相取代的競爭性。拉斐爾·洛薩諾-赫默爾(Rafeal Lozano-Hemmer)的《變焦館》則用沉浸式作品呈現了奧威爾筆下的監視社會,長谷川愛則用文本和虛擬辯論展示了同性婚姻後代的可能性……每一件作品在給人巨大的視覺衝擊的同時,引人對諸多議題(人類的獨特性、婚姻、傳統和現代性、權力)展開反思。

展覽在藝術家邁墨·阿克頓(Memo Akten)和藝術家組合Ouchhh的酷炫聲光電作品中步入尾聲。

此次展覽在藝術界激起了各種反應,有人佩服南條在退休前跨入新領域的勇氣,驚嘆好的策展人永遠擁有敏銳的觸角,也有人不滿於他讓殿堂級的美術館接納各種職業的創作者,消解了藝術的神聖性,還有人批評他讓批量生產的商業機器狗進入美術館,使展廳變成遊樂場。而更多人可能在觀看數量巨大的各類展品後絕望疲憊,仍無法理解超越學科界限的龐雜知識,進行深入思考。

南條此次策展嘗試絕非完美,卻頗具價值,給當代創作者留下新的啟發:應當正視並理解現實,在歷經繁華後回歸本質,創造屬於自己風格的作品——傳統與前衛並非永遠是矛盾體,歷代革新風格所引起的爭議其實一直存在。日光底下無新事,且去讀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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