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邱文傑
邱文傑是1962年4月出生的牡羊座,邱文傑建築師事務所(大涵建築事務所)負責人,1985年淡江建築系畢業,1990年取得到哈佛大學設計學院的建築與都市設計碩士,1995年為美國紐約州註冊建築師。
1990至1992年間,在美國紐約的Rafael Vinoly Architects事務所工作並參與Tokyo International Forum設計案。
1992至1993年間,在美國洛杉磯Stone, Marriccini and Patterson Architects事務所工作。1994年回到台灣工作,在成為中華民國註冊建築師前,曾與莊學能建築師共組大涵學乙建築師事務所,後來莊學能加入AECOM擔任艾奕康台灣區執行總監,邱文傑考取建築師執照後開設事務所,擔任邱文傑建築師事務所負責人、大涵建築師事務所主持建築師。
曾任教於實踐大學空間設計系、淡江大學建築系、國立交通大學建築研究所-建築設計組、實踐大學建築學系,並在國立成功大學擔任駐校建築師。回國20餘年,累計獲得三次台灣建築獎、兩次遠東建築獎、WA中國建築獎及2007年獲選全球華人青年建築師獎、2008年中國南方報傳媒獎最佳建築詩入圍、2009年淡江建築傑出系友、2011年獲選百年傑出建築師、並分別於2008、2012年代表台灣參加香港-深圳建築雙年展及2008年威尼斯建築雙年展、2014年La Vie10大文創人物。

精英主義到社會主義
從早年風景優美、崇尚清談的淡江大學對建築的開放包容,到美國十年深受現代主義思潮影響;從現代主義對建築好與壞清晰的批判標準,到更注重台灣城市的現實性和當代性;從缺乏生命力的台灣房地產作品,到與公共部門「血淋淋搏鬥」的公共工程,到尋找對的業主的民間工程;從007式的單打獨鬥,到懂得以退為進的合作配合;從實現個人理想的精英主義到為大眾做設計的「社會主義」…… 10月20日上午,在由《設計家》主辦,簡一大理石瓷磚承辦的「中國設計精英之旅——2016台灣設計之都考察之旅」活動的走進知名事務所環節,來自上海的設計師一行走訪了邱文傑建築師事務所,其創始人邱文傑用幽默風趣的語言向來訪設計師講述了他從業30年的心路歷程。
邱文傑以A、B主體性論述二元共存
邱文傑著重介紹了自己設計生涯中兩個里程碑式作品:新竹東門城廣場美化工程和台灣921地震教育園區的設計過程,至此,他的心境和事業都得到了較大提升。
設計中,邱文傑注重就地取材,對話歷史,彰化縣地方產業交流中心設計正是運用這一原則。等到他完成南投新故鄉見學園區作品後,邱文傑開始更關注更貼近社會大眾的設計。現階段邱文傑對「二元共存」的設計理論非常感興趣,「A、B兩個內容共存並相互影響,試圖去蕪存菁,保有A、B的主體性,但仍鼓勵或共享彼此部分的空間,可以是視覺、聽覺的交換。」他的新工作室就是基於這樣的理論進行設計的, 混合了住宅、辦公室、書店、屋頂農場、共同廚房和咖啡館。但他同時也指出:「不是什麼都可以混搭,不好的混搭是混亂的根源,反而消耗了正面的能量。」
這應該也是邱文傑建築師將其事務所的網站名稱取為「AxB Architecture」的原因。

邱文傑設計生涯里程碑
第一個里程碑:新竹東門城廣場美化工程(新竹之心)
我今天要與大家分享兩個方面的內容,一是簡單介紹我的作品,二是談談「混居」。
設計生涯的前十年,我在國外讀書,又在國外工作了六年,受國際影響較多,設計偏現代主義,很摩登。十年後,我經歷了人生的轉變,開始往自己的土地上找尋設計的養分來做創作。這個過程很有趣,也很辛苦,因為往內尋找自己源頭的過程並不容易。如果用獎項來介紹我回台灣這20年的經歷,大約得了四個台灣比較重要的指標性建築獎:台灣建築獎、遠東建築獎、WA中國建築獎,還有一個是全球華人傑出建築師獎。2015年,台灣舉辦了一個「十大文創人物」評選,我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入選文創人物,大概是我在華山文創園做了一個作品,與台北近幾年的文創產業相關。

我最早在台灣做的案子是一個公共工程「新竹東門城廣場美化工程」,這個作品也是我的事務所能夠成長到今天的重要原因。這是我的第一個案子,那時,我剛回到台灣,正充滿了理想,為這個案子與台灣公共部門上演了一場「血淋淋的搏鬥」,打了很多次官司,有陣子我覺得快被關了,人生完全是灰暗的。但當我覺得快要被逮捕時,正是這個作品,給我贏得了一堆獎項。我還記得去領獎的那天正好要宣判我到底有沒有罪,我都不敢跟別人講。那時的狀態很複雜,在台灣,尤其在20年前,我那時候就想要好好做事情,但在公共部門看來,這其中可能有問題,他們認為我拿了回扣等等,其實設計是很單純的。
基地本來位於地面上,我去看過基地後覺得地面只保留城門就好,其他部分全部搬走。我把原來水溝的地方變成人行道,水溝挖掘出來作為地下通道,人們通過地下通道可以進入古蹟區,古蹟區裡保存著清朝時期的護城河的橋墩,這是一個有歷史風味的地方。台灣很多人喜歡這個設計,因為又有了一個安靜的去處。這個作品是我34歲剛創業時很重要的一個里程碑式的設計。

做完後這個案子,我做了幾個小案子,我喜歡做小案子,大案子做得沒感覺。在大陸可能有這種現象,因為案子很大,主設計師只是畫出簡單的概念,就丟給手下去做,然後作品建好了,設計師本人可能忘了這個作品。我很怕這種事,也儘量避免,但大作品也很重要,因為要有面包,我做的大作品不多,一般是與伊東豐雄那些大師合作,比如富邦天空樹。
2001年,我改造了一個日據時期的老房子,房子僅一層,是個很小的作品。我把屋頂增高,加入一個玻璃盒子作為會議廳,又在房子另一側加入鐵皮屋,屋頂被拉成一個不對稱的平行四邊形。整個設計是在歷史建築裡,嘗試用一些新手法、新材料、新工藝,有一種與歷史做轉換和對話的感覺。

設計生涯第二個里程碑:台灣921地震教育園區
繼東門城廣場美化工程之後,我的第二個里程碑式的作品是在臺中霧峰的台灣921地震教育園區,921地震造成台灣兩千多人死亡,四五千人受傷,是台灣很大的一個事件,災後需要重建。當時全台灣找了六位建築師去比賽,我剛剛出道,能拿到這樣的作品當然是很開心,而且對我是一個肯定。那時我膽子也大,什麼都敢做,有時候想想年輕真可愛。當時事務所才五個人,我也沒有懂那麼多,混凝土、懸臂、工藝等,搞得天昏地暗,整天在工地混。
有一陣子,我只要到了工地,工人就不見了,因為我每次去都要改,他們說這明明是公共工程,怎麼你說改就改。可那時候我有種「擋我者死」的氣魄,認為自己要做的就是真理,就是正義。基地被一個斷層線切過,我當時的想法是在什麼地方跌倒就要面對它,就好像你有一個傷口,那就用針線去縫合它,不要太激情,不要太平淡,就是真實地面對。借用昆德拉的小說《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來說,我就是用這種態度去看整個事件。
人生有時候就是這樣,當你傷痛時,覺得全世界都對不起你,但昆德拉說,傷痛之後呢?這件事情給我很大震撼,人必須去面對這件事,無論什麼災難,人總要讓自己、讓社會繼續走下去。這就是當時的設計理念。我採用了一些元素,比如我形容為針與線的「縫合」,「針」是預製混凝土板,共98片,一片重十噸,每天把它一片一片放在定點的位置澆灌。兩側的柱墩與斷層線平行,斷層線的中心線,就像繃帶一樣,把它復原。這個結構系統,同時涵蓋了室內、室外、半室外三個空間架構,對整個場域的策略是儘量保留地震後原始的狀態。切斷的跑道我也賦予它新的生命,做這個作品幾乎沒有用到新材料,就是讓舊東西「活」起來。我喜歡的空間沒有那麼的純理性,而是有一點有機,有一點混亂,混亂裡找到秩序的空間感。
就地取材,與古蹟對話
彰化縣地方產業交流中心(福興穀倉)也很有趣,作品是一棟老房子,設計團隊把它變做一個產業交流中心,怎樣做?我不是古蹟建築師,但常常與這種老建築打交道。作品有三棟倉庫,我可以選擇拆掉倉庫重建,預算建一個新的展覽館足夠了。雖然它不是古蹟,但如果可以再利用也不錯,沒必要拆掉新建。文化局又要求三棟老房子至少要有一棟不能改變原來的外觀。我說如果其中兩棟各保留一半,算不算保留一棟?他說可以,我就這樣保留了兩個半邊。剩下半邊我把牆推到,把皮剝掉,大量地噴透明漆,又在室內做了排水溝,這個半戶外的空間,很通透。隔壁那棟有80年歷史的米倉是真正的古蹟,業主不讓我動太多,所以設計在雙人字形的屋頂中間藏了一座天橋,從外面看不到,再把瓦拿掉,走在天橋的玻璃地面上可以看到室內,玻璃地板下是以前送米的輸送帶,走在上面可以看到兩邊的米倉,米倉現在變成一間一間的展覽館,這是與古蹟對話的一個作品。
我的許多設計都是就地取材,如果給我一塊空地,我反而不知道怎麼做了,很長一段時間,我不知道像Frank Gehry是怎麼在想設計的,他為什麼可以設計那麼厲害的東西?設計團隊形容這種設計是太空來的垃圾,太迷人了,到任何國家、任何地方都不用管那個地方長什麼樣,丟過去就造,很瀟灑。這個路數我也挺佩服的,但我真不是這種人,我都是就地取材。這個作品中很多都是既有的東西,只有空調、鋼柱、上面的棚架、鐵皮是新的。
對社會精英主義的批判
還有一個重要的小作品是南投新故鄉見學園區,是與日本建築師阪茂(Shigeru Ban)合作設計的,這個作品開始孕育我現在的設計觀。作品採用了台灣本土的C型鋼,街上那些鐵皮屋都是這種材料,我把C型鋼做得很精緻,結構、柱子、粱、牆、天花板全都用一種材料。有一陣子我在想,不管什麼作品,能不能就用一種材料就做完?施工圖又好畫,材料編預算又簡單,又好看,一個很純粹的設計怎麼會不好看呢?這個作品有點這種想法的試驗性,也是這種輕鋼構的一個代表作。
阪茂的紙教堂從日本搬來以後,我幫它做了復原,它是紙做的,紙站起來可以變成一個結構,軟的東西可以變得很堅硬。我做的這個設計是很堅硬的,堅硬的東西也可以變成繞指柔,我把剛硬的材料變得很柔軟,用這種方式去與紙教堂做對話,一個輕柔,一個堅硬,輕柔也可以撐起一棟房子,堅硬也可以像紙一樣彎折變化。這個作品也做得很辛苦,全部材料都是用七公分就要焊三公分,焊鐵工說他每天回家都眼冒金星。
從這個作品我學到一些有趣的東西,也因為這個作品,我後來對社會精英主義有一點批判,反而傾向於貼近社會大眾的設計。這個作品的業主去日本神戶參加紙教堂建成十週年紀念,原計畫此後紙教堂會被拆掉,業主本身是基督徒,他聽到後就忽然說,你們不要拆,我把它帶回台灣。他也沒錢,但他說了這件事後,很多人都幫他,政府也幫他募款,最後真的把紙教堂搬回來了。
我後來問他為什麼找我做設計?他說1995年神戶地震後,阪茂就在那裡建了紙教堂,1999年台灣地震後,我建了921地震教育園區,我就明白了。後來他們搞了個紙教堂重建「千人立柱」的活動,邀請很多老百姓、貴賓參加,十人抱一根柱子,把它立起來,只有幾個專業工班,幫忙固定這些柱子,就這樣把紙教堂的結構立起來了。從此我越來越喜歡「社會主義」了,去年我還辦了一個社會設計展,就是有一點反叛精英主義。大陸有一種草根的力量,比如劉家琨、王澍這些人,還有一些設計師用更原味的材料做試驗,貼近社會的設計在慢慢變成主流。
我在台灣的華山文創園區設計了一座別院,我想做一塊會呼吸的磚,因為整個華山都是磚,怎樣把磚的意義放大,路易斯•康說,就算是一塊磚也要做一點什麼,這句話很感人。一塊磚都要做點什麼,更何況這麼多磚,一定要做更多一點事情,設計的理念便源於此。
三年前,雲頂舉辦農業博覽會,請我去做了一個模型,我以台灣辦婚喪喜事用的棚架作材料,做了一個大展覽館。我的想法是連最卑微,最簡單的事物,都能夠做出一些有意義的東西。
突破傳統,設計二元共生的混居業態
我在台北長大,台北街頭巷弄始終有種混亂但卻吸引人的現象,令人有感於在地的能量。其中混合使用扮演者不可或缺的角色,相較於有型的外觀,內容本身的「跳TONE」更令人驚奇。住宅區、傳統大廈、二三層樓的小酒館、辦公樓中的挑空廟宇、騎樓的多功能使用……這些混合使用的狀態雖然帶來了能量、新奇,但也伴隨著危險、髒亂等負面形象。我對於混居的設計理念一直是「二元共存」,A、B兩個內容共存並相互影響,試圖去蕪存菁,保有A、B的主體性,但仍鼓勵或共享彼此部分的空間,可以是視覺、聽覺的交換。但是,這種設計也不是無限制的空間交融策略,不是什麼都可以混搭,不好的混搭是混亂的根源,反而消耗了正面的能量。
台灣的房子有活力但不好看,那我就想把它們變得好看,這大概是我做設計的初衷。對我而言,很多臨時性建築,不好看,但很有感覺,比如小時候在眷村看到違章建造的鐵皮屋,它們很糟糕,很危險,但我想是否可以把它們做一種內化轉換,使人感覺台灣的建築是輕盈的?
最近設計團隊做了一個作品,建築內部包含了我自己的工作室,被選為台灣五個前衛作品之一,馬上就要建造。這是一個很小的作品,但我已經做了五年,這個作品總結了我後十年的一些建築思路。房子有四層,一樓採用混泥土,並進行加高,上部採用輕鋼結構,這幾年,我一直走的是輕鋼構的路線。設計中使用的輕鋼結構全是9*9的方管,沒有混凝土,再用鐵絲網和玻璃兩種元素做搭配,顏色採用了金色。
這個作品有兩個重點,第一,台灣有騎樓,所以我把它抬高,滿足地域性的需求。第二,這棟房子有兩個功能,一是作為工作室及屋頂住宅,二是作為商用。作品混合了住宅、辦公室、書店、屋頂農場、共同廚房和咖啡館。一到三樓是辦公室,四樓做了一個山屋書店,銷售各種與山相關的書籍,頂層設置了向公眾開放的農場、共同廚房和咖啡館,還有兩間供同事居住的宿舍(內部有小樓梯可到達)。我對二元論非常有興趣,比如陰陽、我中有你你中有我的狀態,這個作品中有住家、辦公和商用。這幾種設計混在一起,各有各的貢獻。我不太建議做設計時把什麼都混在一起,看起來熱鬧,往往互相之間會有干擾。以我這麼多年的經驗看,很關鍵的一點是不要什麼空間都Open,有時候隔一層玻璃,看得見人卻聽不到聲音可能更有趣,否則,一片混亂就成了一個公共空間。但是為了突出自己的特色,有必要鞏固自己的設計內容後,再去與其他業態做對話,這個作品就是在實驗這種想法。

現階段,我還有另外一個很重要的作品是六龜山地育幼院,這是一家山地基督教育幼院,中心是一間教堂,我把教堂拉高,使空間更大,可以容納整個育幼院的孩子們。這是一種新的形態,一般設計會把育幼院和教堂分開,我是直接把兩者合併,我認為教堂是處於核心位置,但是教堂的意義必須現代化、輕鬆化,就是說,神很重要,但是山地裡建一個這麼大的教堂意義不大。在建築形式上仍採用輕鋼構,一層是水泥,二層以上是輕鋼構,還做一個輕鋼構的穹倉,像山洞一樣的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