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是否具有賦予建築形態的力量？在建築設計的語境中，光與影的交互作用一直是不可忽視的核心元素。然而，隨著現代建築中透明材料的廣泛應用以及 LED 照明技術的飛速發展，許多人誤以為光已完全取代光影的意義。為了探討這一議題，我們將聚焦於一位將光影美學融入建築設計的經典人物：Louis I. Kahn。
光影分類與實例解析
達·文西在其研究中歸納了光影的三種類型：附著光影、遮蔽光影與投射光影。附著光影是物體本身產生的影響，例如懸臂式屋頂在立面上的陰影。這種光影形式常見於古典建築的雕塑裝飾中，突出了建築構件的細節與立體感。遮蔽光影則源於物體內部的明暗對比，僅受光源位置影響，例如一個球形涼亭在陰天時，下半部分仍會顯現自然的暗區。最後，投射光影通常由建築輪廓在周邊環境上形成，例如高樓建築在地面上的陰影，這種光影能直接影響城市空間的光線分布與行人動線。
Louis I. Kahn 的典型建築形式可以追溯至他在 1950 年代研究的希臘建築。他曾說：「希臘建築教會我，柱子是光無法到達的地方，而柱間則是光的所在。這是一種無光、光、無光、光的節奏。一根柱子與另一根柱子之間帶來光，而柱子從牆中生長出來，形成無光、光、無光、光的韻律：這是藝術家的奇蹟。」這一觀點將建築從靜態物質升華為動態的視覺體驗，將無光與光的對比轉化為一種節奏。
然而，光也是 Kahn 哲學的核心元素，因為他認為光是「所有存在的賦予者」：「自然中的所有物質，無論是山脈、溪流、空氣還是我們自身，皆由光的殘留組成，而這種名為物質的皺褶質量投射出光影，而光影屬於光。」對他而言，光創造了物質，而物質的目的則是投射光影。
在他的眼中，柱子的作用不僅限於承重結構，更是光影表現的核心語彙。當光穿越柱間的空隙，映照在內部空間時，所產生的光影交錯帶來韻律感，彷彿是音樂中的重音與輕音交替出現。每根柱子不僅塑造了物理空間，還影響了光線的流動。Louis I. Kahn 尤其強調柱子從牆體中延伸出的方式，這種延伸形成了一系列明暗交錯的光帶，並營造出具有層次感的空間氛圍。
由於 Kahn 相信深色光影是光線的自然一部分，他從未試圖僅為形式效果而創造純黑暗空間。對他而言，光的一瞥可以解釋黑暗的程度：「建築的平面應該像光空間的和諧一般被閱讀。即便是一個設計為黑暗的空間，也應該有某些神秘開口所引入的微光，告訴我們那是多麼的黑暗。每一個空間都必須由其結構與自然光的特性來定義。」因此，光源通常隱藏在百葉窗或次牆後方，使人專注於光的效果，而非其來源。
以光與暗交織節奏
光影的「神秘感」也與激發寧靜與敬畏感密切相關。對 Kahn 而言，黑暗喚起了無法看見的未知與潛在危險，但也激發了深邃的神秘感。建築師可以運用光與光影來喚起寧靜、秘密或戲劇效果，從而創造一個「光影寶庫」，一個「藝術的聖殿」。
光影的節奏在耶魯大學藝廊（Yale University Art Gallery），表現得尤為突出，光線通過柱間洩入，形成深淺不一的光影對比，賦予建築一種難以言喻的詩意感受。這樣的設計不僅僅是技術的呈現，更是一種精神的表達，讓人在空間中感受到時間的流動與光的變化。Kahn 將這種設計稱為「藝術家的奇蹟」，因為它不僅需要對結構的深刻理解，還需要對自然光線有敏銳的洞察力，以及對空間與光影關係的高度敏感。
因此，穿過索爾克研究所（Salk Institute）柱廊的開口序列，讓人聯想到修道院的黑暗寧靜。由精確模具形成的深色光影線條與孔洞，為厚重的牆體提供了細緻的質感。白色石材與灰色混凝土牆呈現出一個單色的三維畫布，供光影的遊戲展示形式與佈局。光影成為闡述Kahn 單體量體設計的關鍵要素。
儘管 Kahn 在日照極為強烈的地區（如印度與巴基斯坦）建造了許多建築，他的設計並非為了保護使用者免受陽光直射，而是為了保護光影的神聖性。前德國建築博物館館長 Ingeborg Flagge 曾策劃展覽《光影的秘密》，她指出 Kahn 不相信人工遮蔭，例如「遮陽板」（brise-soleils）。相反地，他在雙層牆內設計窗戶與門，將光引入室內。Kahn 描述印度管理學院（Indian Institute of Management）的大型開窗與門時表示：「外部屬於陽光，內部則是人們生活與工作的地方。為了避免直接遮擋陽光，我發明了一種深窗內凹的設計，保護涼爽的光影。」
Kahn 的光影設計理念吸引了許多追隨者，例如安藤忠雄的《光之教堂》、Peter Zumthor 的《瓦爾斯溫泉》（Therme Vals）以及 Axel Schultes 的火葬場建築。他們都將光影視為賦予寧靜空間形式的重要元素。這種視角為當代追求動感與明亮標誌性的建築提供了一種愉悅的對比。
若想更深入了解「光影寶庫」，可以參觀德國的 Louis I. Kahn 展覽《建築的力量》，或聆聽他 1969 年在蘇黎世瑞士聯邦理工學院建築學院的演講《Louis I. Kahn – Silence and Light》。Park Books 層發行了一張收錄該著名演講的CD，並附有多語種文字稿。這是與 Kahn 一起踏上光影之旅的絕佳機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