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痛情緒 轉為建築設計動力 – Daniel Libeskind 訪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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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0

多數由丹尼爾.李伯斯金(Daniel Libeskind)設計的重要建築皆被認為是將傷痛(Pathos)情緒轉換為建築的作品,因這些建築物都代表近代人類歷史上受創最大的兩次事件:猶太人大屠殺(Holocaust)和911恐怖份子對紐約雙子星大樓的攻擊事件。

綜 觀柏林猶太博物館德國柏林波茨坦廣場重建計畫、丹麥哥本哈根猶太博物館加拿大多倫多猶太戰爭軍人紀念碑、德國歐斯納布魯克(Osnabruck)的 Felix Nussbaum House、義大利帕多瓦(Padua)的 Memoria e Luce紀念碑、英國曼徹斯特皇家戰爭博物館紐約自由之塔等案例,「雖然建物似乎會隨所處環境不同而有所不同,然它們卻是完美也具同質性,並會在所處的 環境中抓住所有人的目光。它們都自成一個世界,或許其本質與一些神聖的意義有關。」這是匈牙利藝評家 Laszlo F.Foldenyi 的評論,他在2001年參觀一場建築模型展有感而發的言論。這些模型由一位波蘭建築師所作,他把建築定義為會在宇宙中產生神聖的力量。

而同時李伯斯金(Daniel Libeskind)也宣稱21世紀需要一種不同的建築,這些建築的美學與道德表達方式反映出人類在本世紀所經歷的政治、文化和精神上的最新轉變。

有 趣的是李伯斯金(Daniel Libeskind)曾是一個極出色的鋼琴演奏家,但他卻完全放棄了音樂而來就建築,並大有所得,一般認為,李伯斯金(Daniel Libeskind)創造了蓄意挑戰物理定律的表現派結構之建築觀,他理論思想的核心在於文字中隱含的詩意,例如靈感、強度、不確定性和不可預料性等等意 涵,在建築上的表現。

李伯斯金(Daniel Libeskind)的設計手法被認為獨樹一幟,甚至用「強烈」來形容都不為過,而設計是透過心智思維的過程而產生,弔詭的是,這個過程卻不能準確地被設 計者所定義。他曾說:「這有點難以解釋,這是一個創造的過程而且也意味著,必須與世界潮流接軌。」

問:你對建築的詮釋,是否就是「李伯斯金(Daniel Libeskind)建築風格」。而建築對你,更像是種表達方式,而非一種可定義建築環境的客觀事實所做的反應?

●建築是一種感知 也有理智的層次

答:情感不屬於個人,而屬於整個世界。個人靈光乍現的靈感和現實世界的情感間還是存有差異。

現實並非只有智能活動而已,舉例來說,我們聽音樂時並不會就把音符加上去。因為當我們聽音樂時,所感受到的是音樂帶給我們心靈的力量。所以,建築只是一種感知,但也有理智的層次:可以是數學,也可以是幾何的層次,這些都含括在建築之內。

建築是我們日常生活的一部份,這也是一種超越硬體、材料和配管的溝通方式,超越了構成建築的物理實體。

問:你說過:「建築需要透過人類記憶的考驗,讓人們可銘記在心」。而你曾經歷過設計柏林猶太博物館紐約911世貿大樓的自由之塔重建的經歷,這都成為我們在這個時代所經歷的災難之文化象徵。

再加上兩座建物,都具有象徵性與作為紀念的本質,所以我們想知道,這些作品要如何處理人類在遭受像911恐怖攻擊事件和第二次世界大戰之類的重大創傷後,所遺留下來的傷感呢?建築要如何塑造出一個緬懷的情懷,來面對我們這個時代的創傷呢?

答:感受是從災難而產生!但這些建築卻述說著生命的意義。

猶太博物館裡的空間持續表達著因種族屠殺而產生的一種空虛感,當然,911「自由之塔」和「世貿中心」的位置,現有用來紀念恐怖份子攻擊所出現的災難紀念 碑,但這個設計,同時也在告訴人們「民主城市」的純潔,並再次宣告紐約「天際自由」的重要性。因此重建將是與未來記憶連結在一起的建築物。

問:你如何將抽象的構想,轉換成明確的建築形體呢?

答:建築須以自己的方式來傳達意念,例如光線和比例等等,而非只和「人」這個單一對象做連結,因為建築本身就代表著一個故事。當然,每棟建築都在述說著一個故事,即使不說話的建築,也在告訴我們它們「無言以對」的情境。

●創造與音樂、社會相關設計才是建築

問:請問每座所謂「丹尼爾.李伯斯金(Daniel Libeskind)」風格的作品或建築構想,運用的是哪個觀念與生成的過程呢?

答:這是很難回答的問題。因為一個創造的過程,是意味著你必須與世界潮流接軌。當然也須了解一些建築機能上的問題,但我認為須創造一些與音樂、社會有關的設計,這才是建築。

問:你曾說:「建築學是藉著社會空間的進化,直接回答人類所面臨的永恆問題。」也就是,你的建築設計以處理近代人類歷史中最極端且最富戲劇性的事件而出名。

然而,你怎麼將當代文化中的傷痛情感催化到其他李伯斯金(Daniel Libeskind)式的作品上呢?

這些作品如「加拿大皇家安大略博物館增建」和「羅布林(Roebling’s Bridge)的上升段」,我們觀察,兩案也都極具戲劇性,卻傳達著完全不同的意義和經歷。

我們在你的設計中,某些主觀風格與材料運用,可明顯感受到你得自歐洲傳統的影響,但總括言之,你的設計卻充分展現美式建築的活力和力量。

答:美國的確是一個新興社會,它脫離了歐洲的傳統,但若研讀過美國總統喬治.華盛頓、傑弗遜和富蘭克林的著作,你會發現他們深具批判性,而且是試圖從另個角度來建立自由。所以美國和歐洲之間是有所關聯,且是富創造性的關聯。

問:近來你都在美國、歐洲和亞洲各城市進行一些建築設計。這些城市的生活經驗,對你的建築風格或是重新改造城市風貌的重要建築作品,有何不同的反應?

答:當然會因地域而有差異的反應。但我覺得很棒的是,當地人都熱愛其城市與活動場所,並想要與大自然、城市和已建造的東西有所交集。我的觀察,民眾在珍惜傳統的同時,也會想要看看未來的建築。就這點來說,你我都是一樣的。

全球化的課題,我很早就了解這個意涵,但建築一直是個單調的議題,但現在大家要求建築必須如同科學、經濟和藝術一般,要對生命有所回應。

問:在1998年,由美國建築名師菲力浦.強森(Philip Johnson)和建築評論家泰倫斯.雷利(Terence Riley)在紐約當代美術館(MoMA)所舉辦的解構主義設計展,當時也有你的設計案,對解構主義的詮釋,在10餘年後,有何看法?

答:我從不喜歡解構主義。我只是參與了強生籌辦的展覽會,對我而言,那只是一種委託案。

我認為當時的作法是有不足之處,就我個人來看,建築並無「解構」詮釋之處。「解構」這個名詞或許可用在哲學或其他領域,但並不適合於建築學,建築跟解構無關,相反地,卻與「建構」有關。
問:但你不覺得該解構展呈現的提案,強調了當代建築的重要議題嗎?

答:當然我認為那次展出,揭櫫了自1930年以來,現代主義論述之後一個重要的議題,而且也使建築學進入了藝術領域。但我認為的重點是,展出同時也提醒了某種建築學,再一次文藝復興的可能性。

問:你不尋求意識形態和建築學之間的任何關聯,也未試圖將意識形態、方法或建築概念做字義上的詮釋?

答:我非常反對此作法。建築學並非哲學的轉化,建築是生命的譯文、是時空脈動的譯文。建築需要創造一個與空間相連結的可能性,藉以提供營造活動和發揮想像力的舞台。

雖然對建築的反應完全出自原始本能,但這與其他藝術卻是不同,雖我們對空間有錯綜複雜的情感,但每個人都用獨特方式來感受。

我們確從學習中去感受與喜愛空間,建築也畫分成許多層面。但是我的空間並不只是為了懂空間的人而創造的,我所想創造的建築,對不甚了解空間的人們仍極具吸引力,同時人們可享受與空間的交集及建築與城市的結合。

我認為建築是個跨越語言的藝術,可用身心靈來體驗建築的美感,因我們並非思考的工作機器,而是宇宙萬物的一份子,和動物不同,儘管動物也會發展出屬於牠們的建築(如蜂窩、鳥巢等),但動物並不知道牠們的未來,而人類的建築則邁向有定向的未來。

問:由於對你設計的紐約世貿大樓重建自由之塔(Freedom Tower)原始構想的「操作」及 911 驚爆現場(Ground Zero),產權擁有者對該地區商業利益的覬覦,你一直都為此而深陷爭議當中。

後來你的企畫案被SOM事務所建築師大衛.喬爾茲(David Childs)修改了很多地方,但你還是對外宣稱,對設計結果感到非常滿意。實情呢?

答:這只是過程的一部分而已。我堅信民主主義,也並不認為建築師必須是某種的威權人物,因為建築是屬於大家的。

就這個想法來延伸,911驚爆現場(GroundZero)是個使大家走向未來的方案。它並非像是個要掛在博物館裡的畫作,而是讓一個地方能往前邁進迎向 未來、迎向城市新天際的計畫,並在紐約曼哈頓地區,創造一個具啟發性、文化性和新理想的社區。我堅信民主主義,且不認為民主代表平庸,所以每個建築方案都 是集眾人的智慧而成的。

問:全球整體建築文化是否因政府或政治人物迷戀有名氣的建築師而成為了受害者?建築是否是淪為政治工具的受害者?

答:不,正好相反。建築不再是政治人物所玩的把戲。

紐約人首先拒絕了911驚爆現場起初的幾個提案,他們想要一種更可反映他們心中願望的場景,同時也要該建築隸屬紐約市的一部分,這就是全球化的行為模式, 人們想拋開老舊的建築觀念。我認為建築就像溝通,如同說故事一般,它與建築的水管、電力系統配置是不一樣的,一棟建築物所能表達的必須超越那種物質的層 次。

非常幸運的,我沒被要求去設計一些表達我們社會黑暗面的作品。我很高興我所面對的設計,都是與生活息息相關,例如與歡樂、家庭或每天生活都有相關的建築。我喜歡設計購物商場或是旅館,這些作品都能呈現出城市和人們的風貌。

問:你期待作品在特定城市背景中,達到什麼樣的效果?

答:我認為將建築根植在一個屬於「地方」的歷史、記憶和傳統中是很重要,而建築也應要考慮未來,在值得紀念與永恆的事情之間,需有所關聯。建築並非單指建構極具建築技術的物件而已,它必須在人們的生活中蘊含著實質內涵。

問:我們觀察,你是一個晚熟的建築師。執業過程是很晚才動工興建的類型,應是先發展出一套理論基礎,然後才開始動工建造。當你回溯過往時,會覺得這樣的程序,可繼續運用在往後的建築發展模式嗎?

答:雖在過去有許多年,我沒有機會建造任何東西,但我並不覺得自己是個理論家或是學者。但說真的,我重視的建築內涵,的確超過建造本身。因為首先,要將建築所代表的深層意義融入其中。

附註:

丹尼爾.李伯斯金這位紅遍歐美的建築師,與台灣關係算是密切,因為他與實踐大學建築系教授王澤的師徒關係,使他近年常有機會來台灣,包括單純的參訪、出書,以及曾參與國立故宮博物院南部分院的國際競圖

可惜因他的設計風格相當富個人色彩,不幸的是,故宮南院那次的評審鑑於911重建的自由之塔之種種紛擾,據了解,評審委員認為毋須在台灣有一座李伯斯金風格的建築,因此該次最富國際知名度的建築師,其設計早早就被否決,無人認為他的設計有出線的機會。

李伯斯金出生於1946年,其性格深深受到歐洲猶太人血統和其在紐約的成長經驗而影響。他曾說:「建築在表達人們對未來正面的看法,扮演積極而重要的角色」時,說明他具少數族裔身份,而在紐約世界之窗奮鬥的樂觀心情。

他也曾說,有歐洲傳統背景和自青年時期就在美國成長的轉換是其獨特的資產,「我的確從我的出身和命運當中繼承了一些東西。我有一部份源自於古希臘和以色列的血統。整個世界是相連在一起的,雖然仍有明顯的地域之分,但這個相連的事實依舊成立!」也許這就是李伯斯金的幽默。

在建築,他最重要的作品是柏林猶太博物館,於建築完工,博物館未開幕時,就創下300萬人參觀這座空殼子的紀錄;而博物館開館,許多前後都看的人認為,博物館不如空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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