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學巨人的宇宙陵寢,布雷構築牛頓紀念堂「Cenotaph for Newton」,預示現代建築的壯闊詩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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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擘的跫音:牛頓紀念碑的宏偉入口

稀疏的訪客們拾級而上,攀登著通往一座巨大球體紀念堂底部的宏偉階梯,這座紀念碑的高度甚至超越了埃及吉薩大金字塔。一抹西沉的陽光僅僅照亮了球體的一小部分,將開鑿出的入口和大部分建築體都籠罩在濃重的陰影之中。

法國建築師艾蒂安-路易·布雷(Etienne-Louis Boullée) 為紀念艾薩克·牛頓爵士(Sir Isaac Newton)這位英國物理學家、數學家、天文學家、自然哲學家,而構想的這座令人讚嘆的陵寢,匯聚了浪漫主義的澎湃情感、新古典主義的嚴謹理性以及古典時代的恢弘氣勢,既是特定歷史轉折點的象徵,也是一項預示了現代建築設計理念的藝術壯舉。

透過一系列精細的墨水和水彩畫,這座紀念堂(紀念碑)是他於十八世紀末所創作的眾多引人深思的設計之一,並收錄於他的論著《建築,藝術論》(Architecture, essai sur l’art)中。這座陵寢是對偉大科學家艾薩克·牛頓爵士的崇高敬意,在他逝世 150 年後,他已然成為啟蒙運動思想中備受尊崇的代表人物。

建築的哲學辯證:布雷對維特魯威的挑戰

布雷的設計方法,不單單展現了他個人的卓越創意,更標誌著建築作為一門獨立的藝術,與建造的科學技術產生了分野。他並不認同維特魯威(Vitruvius)將建築定義為建造的技藝,而是提出「為了執行,首先必須構思……正是這種心智的產物,這種創造的過程,構成了建築……」(1)的觀點。設計的目的在於透過空間形式來展現、啟發,並將抽象的概念具體化。布雷所尋求的是一種永恆且具備統攝性的建築,一種能觸動人心、引發思索的空間體驗。

法國建築師艾蒂安-路易·布雷(Etienne-Louis Boullée) 為紀念偉大的英國物理學家、數學家、天文學家、自然哲學家,艾薩克·牛頓爵士(Sir Isaac Newton)而構思的「Cenotaph for Newton」牛頓紀念堂
法國建築師艾蒂安-路易·布雷(Etienne-Louis Boullée) 為紀念偉大的英國物理學家、數學家、天文學家、自然哲學家,艾薩克·牛頓爵士(Sir Isaac Newton)而構思的「Cenotaph for Newton」牛頓紀念堂

時代的脈動:布雷所處的變革時代

布雷(1728-1799)所生活的巴黎,是當時全球的文化重心,也是各項重大變革的匯聚之地。在奧斯曼都市改造計畫(Haussmanization)之前的巴黎街道,由於農作物歉收和連年戰爭導致嚴重的金融危機,成為階級衝突的溫床。啟蒙運動的思想,特別是關於人民主權和天賦人權的概念,影響了社會大眾的不滿情緒,並最終促成了法國大革命的爆發(2)。這段動盪的時代背景,也深深地影響了布雷的建築理念與創作。

古典的回響:布雷對歷史的借鑑與創新

雖然布雷曾為私人和宗教贊助者完成了一些小規模的實際建造委託案,但他一生中最具影響力的角色是在法國國立學校(École Nationale des Ponts et Chaussées)和皇家建築學院(Académie Royale d’Architecture)擔任教職。

布雷摒棄了當時盛行的華麗洛可可(Rococo)設計風格中過度的裝飾,轉而推崇希臘和羅馬建築嚴謹的秩序。受到他對源於自然的純粹形式的追求所驅使,他回溯歷史,從比希臘更古老的文化中尋找宏偉的建築形式。布雷並非單純地推崇歷史先例,而是以先前未曾達到的規模和戲劇性程度,重新組合了古典元素。這種對古典元素的創新運用,使其作品具備了前所未有的感染力。

法國建築師布雷 Étienne-Louis Boullée 為牛頓(Isaac Newton)所設計的紀念堂(Cenotaph for Newton)
法國建築師 Étienne-Louis Boullée 為牛頓(Isaac Newton)所設計的「Cenotaph for Newton」紀念堂

球體的奧義:布雷對幾何形式的詮釋

對布雷而言,球體代表著圓滿和莊嚴,在彎曲的表面上創造出柔和的光線漸層,並且「對我們的感官產生難以估量的影響」(3)。在牛頓的陵寢設計中,一個直徑 500 英尺的巨大球體被嵌入在一個三層圓柱形底座內,營造出一種體量被埋藏在地下的視覺效果。布雷巧妙地運用一對彎曲的坡道來完整了球體的形象。這種幾何形式的運用,不僅創造了視覺上的衝擊力,更蘊含了深刻的哲學意涵。

通往永恆的階梯:牛頓紀念堂的內部空間

一道宏偉的單一階梯通往一個圓形基座。這些圖紙著重於視覺衝擊和氛圍的營造,而非佈局的清晰易懂,例如,圖紙上在第二層、一排雉堞狀的牆垛上方描繪了一個小小的外門,但卻沒有繪製任何通往該門的途徑。狹窄的側翼樓梯在第二層和最上層的平台之間提供了外部連接。在希臘和羅馬文化中與哀悼相關的茂密柏樹,環繞著每一層。位於底層的球形入口通向一條黑暗、漫長的隧道,這條隧道在中央建築體下方延伸。隨著隧道逐漸接近中心,最後一段階梯將訪客帶入一個巨大的空洞空間。在這裡,位於重力中心的是牛頓的石棺,這是內部唯一的人類尺度標誌。

光影逆轉的宇宙劇場

布雷創造了一個與外部光照條件截然相反的內部世界。在夜晚,光線從懸掛在球體中心點的一個超大照明裝置向四面八方散發出來。這個照明裝置的形狀有些像天體,它的光芒穿過漫長的入口隧道灑落下來。而在白天,室內則被一片佈滿點點星光的黑色夜空所籠罩。光點穿透厚實的外殼,透過排列方式與行星和星座的位置相對應的狹窄孔洞射入。一條截面為四分之一圓的通道環繞著建築周邊,看似無法進入。這種光影的逆轉,不僅營造出神秘的氛圍,更象徵著牛頓在科學領域的卓越貢獻,他以理性之光照亮了人類對宇宙的認知。這種設計手法,可謂「移星換斗」,將宇宙星辰搬入室內,創造出獨特的空間體驗。

力與美的交織:牛頓紀念碑的結構巧思

剖面圖開始暗示著一種力的抗衡,因為圓頂看起來在頂部變薄或中空,並朝著支撐結構的方向加厚。光禿禿的牆壁和缺乏裝飾營造出一種陰沉的印象。色調的變化和霧狀的元素增強了神秘感。這種結構設計,不僅考慮到建築的穩定性,更透過光影的變化,營造出肅穆莊嚴的氛圍。

未竟的永恆:牛頓紀念碑的歷史迴響

雖然牛頓紀念碑並未實際建造,但布雷的圖紙經過雕刻後廣為流傳。他的論著遺贈給了法國國家圖書館(Bibliotèque National de France),直到二十世紀才出版。在《建築繪圖的藝術:想像力與技巧》(The Art of Architectural Drawing: Imagination and Technique)一書中,Thomas Wells Schaller 稱這座陵寢是「一件令人驚嘆的作品」,它「既是那個時代的完美象徵,也是布雷這個人的完美寫照」(4)。

連同 Claude Nicholas Ledoux 和 Jean-Jaques Lequeu 的作品一起考量,布雷和他同時代人的作品影響了十九世紀中後期在巴黎美術學院(École des Beaux-Arts)的建築風格。他的作品至今仍然啟發著設計師。例如,在 1980 年,Lebbeus Woods 設計了一座受牛頓紀念碑啟發的愛因斯坦紀念碑。

布雷的影響:從牛頓到愛因斯坦

布雷的建築理念,透過其圖紙和著作,對後世的建築發展產生了深遠的影響。他對幾何形式的運用、對光影的敏銳感知,以及對建築本質的深刻思辨,都啟迪了無數的建築師。即使他所設計的許多建築並未實際建造,但他的思想卻以另一種形式流傳下來,持續影響著建築界的發展。例如,Lebbeus Woods 設計的愛因斯坦紀念碑,便是受到布雷的牛頓紀念碑的啟發而創作。這也印證了布雷的建築理念,即使歷經數百年,仍然具有啟發人心的力量。

建築的超越性:從實體到概念的昇華

布雷的建築作品,超越了單純的實體建築,更是一種概念的呈現,一種對空間、光線、幾何形式的哲學思辨。他對建築的定義,並非僅限於建造的技藝,而是更著重於心靈的構思和創造的過程。這種對建築本質的探討,不僅影響了當時的建築思潮,更對後世的建築發展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布雷的建築,不僅是石頭和磚塊的堆砌,更是思想和情感的凝結。

啟蒙時代的建築風景:理性與浪漫的交織

布雷所處的十八世紀,正值啟蒙運動的高峰,理性主義思潮盛行,但也蘊含著即將爆發革命的動盪不安。這種時代氛圍,也反映在他的建築作品中。牛頓紀念碑既展現了新古典主義的嚴謹理性,又流露出浪漫主義的澎湃情感,是啟蒙時代建築風格的典型代表。布雷突破了古典建築的框架,創造出前所未有的空間體驗,為後來的建築發展開闢了新的道路。他的作品,至今仍然啟發著無數的建築師和設計師,持續影響著現代建築的發展。

出處

  1. Etienne-Louis Boullée. Architecture, Essay on Art. Edited and annotated by Helen Rosenau. Translated by Sheila da Vallée. 82. 
  2. http://www.history.com/topics/french-revolution
  3. Boullée, 86
  4. Schaller, 1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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