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思成(1901-1972)是知名建築家,1924年在美國賓夕法尼亞大學學習建築。1927年獲建築碩士學位。同年,在美國哈佛大學研究生院學習。1928年回國,任東北大學建築系系主任和教授。1931年任中國營造學社法式部主任。1932年任北京大學教授,講授中國建築史。1933年兼任清華大學教授,講授建築學。1947年獲普林斯頓大學榮譽文學博士學位。
梁思成系統地調查、整理、研究了中國古代建築的歷史和理論,是這一學科的開拓者和奠基者。主持並參加調查過2000多處古代建築的實例,積累了大量的中國古代建築的珍貴資料,對中國古代建築、古代藝術發展、特徵和成就進行過系統和深入的研究。積極參加首都北京的城市規劃和北京十大建築的設計工作。努力探索中國建築的創作道路,還提出文物建築保護的理論和方法,在建築學方面貢獻突出。1919年設計清華大學王國維先生紀念碑,1934年設計北京大學地質館,1949年主持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徽的設計。
前不久,建築大師梁思成大量的建築手稿在網上再次曝光,其精緻嚴謹驚豔無數人,絲毫不輸電腦製圖。
這張是清代北平西山碧雲寺金剛寶座塔

這張是建於公元984年遼代河北薊縣獨樂寺觀音閣(現屬天津)
外觀酷似敦煌壁畫裡的唐代閣樓,室內有個16米高的觀音巨像,信徒首先可以在樓閣的底層仰視觀音。隨後可在中間的暗層,繞著觀音的腰部一圈,最後來到頂層,能近距離欣賞觀音的真容,極其震撼壯觀。
每張手稿線條流暢,清晰的結構分析,成百上千的構件一絲不苟,中英文註解,備註詳實,和實物一一對應,一筆一畫勝過高畫質掃描器,即使外行人看也一目瞭然,讓人連連稱奇。

時至今日很多人只熱衷於談論梁思成和林徽因的愛情故事,卻疏忽了,他們不僅是夫妻,更是一對建築學上的知己,梁思成與建築的結緣就是因為林徽因。

梁思成談起為什麼要研究中國建築,他說:「當我第一次去拜訪林徽因時,她剛從英國回來,在交談中,她說到以後要學建築,我當時連建築是什麼都還不知道。徽因告訴我,那是合藝術和工程技術為一體的一門學科。因為我喜愛繪畫,所以我也選擇了建築這個專業。」

很多年前,西方對中國的建築一直持輕蔑態度,認為中國建築外表簡單構造簡陋沒有發展,再加上中國古代建築的技巧傳承主要靠師徒的口傳心授,能夠傳世的古建築專著可謂鳳毛麟角,國際上關於中國建築的參考文獻極少,其中從古流傳下來的《營造法式》,因為時代久遠,看起來如天書般令人費解。

所以外界普遍誤認為中國建築相較於其他系派很低劣幼稚。而這樣輕浮草率的結論,甚至影響了中國人自己,國人對本國藝術發生過懷疑乃至於鄙薄,認為只不過是工匠之事。
卻不知道,中國建築為東方最顯著的獨立系統,絲毫不受外部文化影響, 淵源深遠,演處理程序序簡純,歷代繼承,線索不紊。
中國建築孕育於史前時期,發育在漢代,在唐代成熟,到了宋代臻於完美,直到明代開始衰老。中國的建築外表簡樸,內在結構複雜精美。
那些佛教廟宇中的翼展屋頂,宮殿宅第中的格子窗櫺、庭院裡的月門和拱橋,極具特色,讓18世紀的歐洲設計師為之傾倒,甚至創造了一種專門模仿中國裝飾的藝術風格,「Chinoiserie」,每一處都凝聚著古代匠人的智慧,工匠們歷經千百年不斷最佳化改進,建造出適應人們各種日常生活的建築,結果到頭來卻被人們所不重視。
梁思成一直對這現狀所憂心,他特別希望能用自己的力量去保護延續中華文化,梁思成在美國賓大讀書的時候,看到了著名的《弗萊徹建築史》一書,書中插圖的科學性和藝術性都令他十分欽佩,於是決心在自己寫作的《中國建築史》專著以及相 關研究論文中,要把插圖畫成這個水準。
而這談何容易,要知道那個年代不像現在裝置先進,資源管道眾多,可以安心的坐在窗明幾淨的書房專心繪畫,那是一個戰火紛飛的年代,經濟困難,測繪工具簡陋,出行極其不便,人們溫飽尚不能滿足,更別說去全國各地探尋古建築,並且把測繪圖達到世界水準。
其困難絕非一般,但梁思成卻把這項任務當成己任,作為畢生的使命。
30年代,梁思成和林徽因以及助手莫宗江,自帶行李鋪蓋卷,背著測量儀器在中國各個角落考察古建築。

因為環境簡陋,他們只能在古廟或者路邊小店中投宿,蝨子成堆,有些地方還要提防土匪,在這種環境下,他們克服重重障礙,拉開皮尺,一點一點丈量著建築的大小建構。
為了測量、拍照、記錄,他們臨時搭起腳手架,去抄寺廟石碑上記載的修廟年代和經過,驚動無數蝙蝠,揚起千年塵埃,冒著生命危險踩高沿低,一邊躲避戰亂一邊寫下《中國建築史》。
林徽因曾特別自豪地宣佈,自己是古往今來第一個登上天壇屋頂的女人。不僅如此,她可能也是唯一一個曾經穿著旗袍登上古建築的女人。
其中最驚險的一次,當屬測繪應縣木塔,應縣木塔有67米多高,是當今世界上現存最高的木結建構築。建成於遼代,非常雄渾,木塔外觀是五層,內部加上暗層其實有九層。
梁思成和助手莫宗江兩個人花了整整兩個星期的時間,把木塔從下到上一層一層地全都測量了,最後擺在他們面前的難題是塔頂和十幾米高的塔剎。
莫宗江後來回憶,他們兩人從塔剎基座一個維修用的小門走到屋頂上。本來塔剎的頂上有八根鐵鏈拴著屋頂的八個屋角,防止大風把塔剎吹走,由於年久失修,這些鐵鏈都垂了下來。梁思成為了考察,竟然握著冰冷的鐵鏈雙足懸空往上爬,助手一看也咬著牙往上爬,就這樣把塔剎也測量下來。
事後回想起來讓人冷汗直流,在沒有任何安保的情況下,只要手一鬆,就會粉身碎骨。在考察過程中,他們驚喜地在山西五台山,發現了佛光寺唐代大殿。
這是梁林夫婦考察古建築人生的黃金時刻,因為在此之前,同樣進行過廣泛長時間調查的日本學者斷言,中國大地上已經沒有一千年以上的唐代木建構築,如果想看唐代建築,必須去日本。
之前整整5年,梁思成和他的同事從沒有發現過唐代建築,直到遇到佛光寺這個斷言才被攻破,這是里程碑式的成就,鼓舞著每一個建築屆的人,極大的增強了他們重拾中國古建文化的決心。

就這樣,他們前後花了9年時間,輾轉15省200余縣,考察過的建築物超過兩千個,全面深入地介紹和記錄了中國古建築的發展史和技術特點。
但也因為路上的舟車勞頓,林徽因患肺結核臥床不起,梁思成因脊椎損傷只能靠花瓶支著下巴,兩個建築界的伉儷夫婦為了建築事業幾乎付出了所有,透支了所有精力,但他們卻從不後悔。
梁思成說:“其最終目標,是為了編寫一部中國建築史。這一課題,向為學者們所未及,可資利用的文獻甚少,只能求諸實例。”
這些手繪圖和電腦一樣專業,卻比機器製圖多了一些人情味,因為裡面包含著兩位學者對自己國家文明瑰寶的深深熱愛。
這些手稿出生的背景很動盪,手稿集結成冊面世的過程也很波折,先後經歷過1939年底片被毀,僅存的圖像資料輾轉美國、英國、新加坡,直到1980年才回到國內與清華大學保存的梁思成《圖像中國建築史》文稿重新合璧,前前後後三十年,而那個時候梁老先生已經去世近8年之久,這是國內第一本較為系統論述中國古代建築發展歷史的專著。
這些手繪圖之所以珍貴,不僅僅是因為身處亂世,更多的是因為有很多上千年的建築如今已被各種原因破壞消失,後世的我們只能從梁思成手稿裡一窺昔日風華。

這座看起來毫不起眼的建築叫做廣濟寺,位於河北寶坻縣(現屬天津)。它建於遼代,是中國已發現的古木建築中最老的之一,距今已經有一千年的歷史了,其中的三大士殿為磚木斗拱建築,內部梁枋結構精巧,似繁實簡,極用木之能事,凝結了古人高超的智慧,只可惜現如今只能看到梁思成的手稿和一座2007年重建的新寺。
因為在1947年,「不識貨」的縣長輕飄飄地說:「把那個破廟的木材,拿去修橋,這橋還能為人民服務。」

於是這座在縣長眼裡「毫無價值的破廟」就消失了,當梁思成於1953年得知這消息時,痛徹心扉地惋惜道:「我也是遼代的一塊木頭!」

建於1008年山西榆次永壽寺雨華宮,在民國初期據說因為修鐵路被拆。
建於1205年的河北正定陽和樓,於20世紀60年代被拆毀。
這些偉大建築和建章宮、阿房宮同樣的命運,同時期,當日本頒布的保護古建築法已經施行幾十年,中國對古建築卻毫不重視,眼睜睜地看著一座座有著千百年歷史文化的古建被推倒破壞,那種心痛無力感時刻拉扯著林徽因梁思成夫婦。
梁思成的手繪圖是中國古建築的一個縮影,對中國古建築設計藝術和發展傳承有著重大影響,更是一種精神的延續。
梁思成的手繪圖:跨越歷史的中華古建記憶與文化遺產守護
梁思成的手繪圖凝聚了中國古建築的核心精髓,宛如一幅幅跨越時空的文化畫卷,將歷史的厚重與建築的獨特魅力展現在世人眼前。這些圖稿不僅展現了中國建築設計在結構布局上的嚴謹與邏輯,更以細膩筆觸描繪出古代工匠們代代相傳的技藝瑰寶。每一條線條都忠實地記錄了古建築中梁枋交錯、斗拱精密的設計,讓後人能從中窺見古代建築的智慧結晶與美學價值。無論是佛光寺的雄渾氣勢,還是應縣木塔的巍峨壯觀,這些手稿如同一部詳實的古建築百科全書,傳遞著中華文明的技術深度與文化積澱。
艱困年代的使命與傳承:梁思成的中華文化保衛戰
在戰火頻仍、物資匱乏的年代,梁思成以建築學者的責任感肩負起記錄中華古建之美的重任。他在面對動盪不安的局勢與有限資源的雙重挑戰下,依然堅持親赴各地測繪、紀錄,將每一座歷史建築的細節完好保存於紙上。這一行動並非僅為學術研究,而是為了讓未來的中國人能夠記住自己的文化根源。即便是在生命安全得不到保障的情況下,梁思成依然義無反顧地完成了這項艱鉅的任務。他的精神是中華文化不可或缺的守護力量,也啟示後人珍視來之不易的文化遺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