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人的建築被當作善的化身,醜陋的建築自然也就是惡的物化。俗世中的我們,目標仍是確立那些特別的對象和特定的裝飾風格,它們會喚起我們認定有益的內在狀態,並能激勵我們求真、向善、持美的動力。 我們對二十世紀建築有種很有意思的感情,它是精英式的高冷、不妥協,同時還表現出質朴、感恩的美,它象徵著尊貴,是我們內心的一種姿態。
現代主義者在美學方面的興趣實在強烈,結果順理成章地蓋過了對效能的考量。薩伏伊別墅看起來也許像是一台實用的機器,可它實際上卻成了一場但求藝術性的鬧劇。
光禿禿的牆面都是由工匠們用昂貴的進口瑞士灰漿手工做成,精緻得如同緞帶,熱誠得好比某個反宗教改革教堂那鑲金嵌寶的中殿。 按照現代主義者自己的標準來衡量,薩伏伊別墅的屋頂也同樣,不過更具毀滅性地不誠實。
柯比意的堅持
柯比意不顧薩伏伊一家的抗議,堅持平頂比尖頂更好。他向他的業主確保,平頂造價更低,更易於維修,而且夏天更涼爽,薩伏伊夫人還能在上面做體操,免受地面層潮濕水氣之苦。








建築出了問題
可是薩伏伊一家搬進去之後才一個星期,兒子羅歇臥室上面的屋頂就裂了縫,漏進雨水,致使男孩胸部感染,而且轉成肺炎,他最後在夏蒙尼的一家療養院裡住了整整一年才復健。
在1936年9月,別墅正式完工的六年之後,薩伏伊夫人將她對這個平屋頂的感受在一封水漬斑斑的信裡傾訴了一番:「大廳裡在下雨,坡道上在下雨,而且車庫的牆全部遭到水浸。我的浴室裡也像下雨,一遇到壞天氣就會被淹,因為雨水直接就能從天窗漏進來。」
柯比意確保這個問題馬上就能解決,然後不失時機地提醒他的業主,他的平頂設計在全世界範圍內的建築評論界得到了多麼熱情的評價:「您真該在樓下大廳的桌子上放個簽名簿,請您所有的來訪者都留下他們的姓名和住址。您會看到您將收集到多少漂亮的簽名。」
不過這對深受風濕之苦的薩伏伊一家而言幾乎不起什麼安慰作用。
您的職業操守危如累卵
「在我這方面提出無數的要求之後,您終於也承認您在1929年建的這幢房子根本沒法住了,」薩伏伊夫人在1937年秋警告道。「您的職業操守危如累卵,我也沒必要付清賬單了。請馬上將其改造得可以居住。我真誠地希望我不至於必須採取法律行動。”」僅僅因為恰逢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薩伏伊一家飛離巴黎,柯比意才免於因設計了他那個巨大的無法居住的家居機器——雖說美麗絕倫——而跟他的業主對簿公堂。
總結心得
我們心儀的建築,是那些禮贊我們認可的價值的建築,採取原材料、外形或是顏色,它們能夠表現出友善、親切、微妙、力量以及智慧這些重要的、積極的品質。
如果說現代主義的建築師私下裡是以“美的標準”來設計,那麼為什麼他們又主要以技術的標準來為自己的作品正名呢? 他們選擇此一策略的根本原因恐怕還是出於害怕。在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美的標準轟然倒塌之後,既之而起的氣候就是沒有任何一種風格能倖免於批評。由哥德式或提洛爾式建築的信徒發起的針對現代主義建築外觀的異議,不可能在不招致專橫與傲慢的詬病情況下輕易拂去。
在美學上,正如在民主政治中,最終的仲裁者已經無跡可循了。而換用科學的語匯則能避開惡意的批評者,說服猶豫不決者。哪怕是舊約中的上帝,在面對以色列各部落的抱怨不休時都偶爾點燃一叢沙漠中的荊棘以激起其觀眾的敬畏之心,歸順於他。技術就成為現代主義者燃燒的荊棘。
在現如今基督教的影響已經式微、古典文化已遭忽視的情況下,說起某人的房子來滿口技術術語正是為了籲請社會上最有聲望的力量,造出盤尼西林、電話和飛機的就是這種力量。然後,屋頂的傾斜度顯然將由科學來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