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 年美國建築界充滿波瀾,從捲入醜聞的普利茲克建築獎 (Pritzker Architecture Prize) 主席 Tom Pritzker,到因以巴衝突而起的校園抗議,以及沙烏地阿拉伯「願景 2030」(Saudi Vision 2030) 涉及的人權爭議。此外,費城 76 人隊新球場開發案、康乃狄克州 Philip Johnson 故居爭議、美國建築師協會 (AIA) 領導層風波,及紐約社會住宅私有化計畫,也引發社會廣泛討論。
2024 年震撼開局,普利茲克建築獎贊助人涉入醜聞
2024 年甫一開年,各界便迎來一項震撼消息,一份備受矚目的法庭證據在新年伊始的幾天之內,遭到法院解密,並隨即公諸於世。這份名為「Epstein-Maxwell」的法庭文件,乃是與富豪艾普斯坦 (Jeffrey Epstein) 和其同夥麥斯威爾 (Ghislaine Maxwell) 相關的案件資料,內容記載了這兩人涉及的種種惡行,文件本身更長達 943 頁,洋洋灑灑,內容繁複。而讓各界譁然的是,這份文件中牽涉了多位全球知名的富豪與權貴人士,其中包括了 Limited Brands 創辦人李斯·威斯納(Leslie Wexner),他曾資助俄亥俄州立大學 (Ohio State University) 興建「Wexner Center for the Arts」,這棟知名的藝術中心是由美國建築師彼得·艾森曼 (Peter Eisenman) 於 1989 年設計。
除了前述的 Leslie Wexner 以外,每年頒發素有建築界諾貝爾獎美譽的普利茲克建築獎 (Pritzker Architecture Prize) 的酒店業鉅子湯姆·普利茲克 (Tom Pritzker) 亦名列其中,遭指控涉入「Epstein-Maxwell」案件。湯姆·普利茲克面臨來自 Virginia Roberts Giuffre 的性侵指控,而 Virginia Roberts Giuffre 本身是艾普斯坦 (Epstein) 與麥斯威爾 (Maxwell) 人口販運集團的受害者。湯姆·普利茲克的發言人隨後否認了 Giuffre 女士的指控,然這起案件目前仍在審理當中,相關的發展與後續值得持續關注。
此外,如同前述,同樣遭到 Giuffre 女士提出性侵指控的,還有 Leslie Wexner。這兩位重量級人物同時被指控涉入此類案件,讓這份法庭文件更顯得「不同凡響」,後續發展,也將持續受到大眾的關注。這些事件宛如被打開的潘朵拉盒子一般,後續會如何發展,仍有待觀察。

內瑞·奧克斯曼在克勞丁·蓋伊辭職風波中被指控抄襲
1月,美國國會對常春藤盟校校長進行聽證會,導致多位校長辭職。其中最激烈的對峙發生在哈佛大學前校長克勞丁·蓋伊(Claudine Gay)與極右眾議員伊莉絲·史蒂芬尼克(Elise Stefanik)之間。
史蒂芬尼克指控蓋伊反猶太主義,並未採取足夠措施遏制劍橋的巴勒斯坦學生抗議活動。主導推翻蓋伊行動的是億萬富翁比爾·阿克曼(Bill Ackman),他是建築師內瑞·奧克斯曼(Neri Oxman)的丈夫。
阿克曼與同伴試圖迫使哈佛第一位黑人女性校長蓋伊辭職,還指控她的博士論文抄襲。在蓋伊辭職後不久,奧克斯曼也被指控其博士論文涉嫌抄襲。對奧克斯曼的指控引發諷刺,因為她的丈夫對蓋伊的攻擊理由相同。奧克斯曼隨後在社交媒體上發表了長篇聲明回應這些指控。
建築系學生與教職員參與聲援巴勒斯坦的校園抗議

以巴衝突持續延燒,這股動盪不安的氛圍也蔓延至美國校園,學生與教職員們紛紛挺身而出,聲援巴勒斯坦。多所大學出現學生建立營地以示支持的行動,其中不乏建築系的學生與教授。例如,耶魯大學 (Yale) 學生在 拜內克圖書館(Beinecke Library)外建立臨時圖書館,收藏反殖民文學書籍。而庫柏聯盟學院 (Cooper Union) 的學生,則將他們的年度畢業展移至校外,以抗議校方限制言論自由。哥倫比亞大學建築、規劃與保護研究所 (Columbia GSAPP) 和庫柏聯盟學院的學生更於 a83 藝廊聯合舉辦展覽,抨擊校方管理層壓制言論自由。建築學界開始反思自身在社會議題上應該扮演的角色。
同時,支持巴勒斯坦的學者面臨失去工作與人身安全的威脅。例如,前華盛頓大學(Washington University)教授麥可·艾倫(Michael Allen)因參與校園抗議被停職;蘇黎世聯邦理工學院(ETH Zurich)的薩米亞·亨尼(Samia Henni)甚至因其政治立場收到死亡威脅。
以色列反烏托邦式的「加薩-NEOM」連接計劃引發爭議

5月,記者們獲得了一份由以色列總理本雅明·內塔尼亞胡(Benjamin Netanyahu)政府起草的簡短PDF文件,文件中詳細描述了一項針對加薩的城市規劃方案「加薩2035」(Gaza 2035)。5月3日,內塔尼亞胡公佈了這個名為「加薩-阿里什-斯德羅特自由貿易區」(Gaza-Arish-Sderot Free Trade Zone)的三步驟規劃。該計劃最早由《耶路撒冷郵報》(The Jerusalem Post)報導,隨後由半島電視台(Al Jazeera)跟進報導。
「加薩2035」是一項區域計劃,旨在於加薩走廊的廢墟上建設一座高科技新城市,規劃中包含了奢華的摩天大樓和離岸石油鑽井平台。該計劃引發環境記者耶塞尼婭·富內斯(Yessenia Funes)批評,她表示:「這場種族滅絕是為了石油。」規劃圖還顯示了一條新鐵路,將加薩與沙烏地阿拉伯西北部正在建設的NEOM城市相連,該城市距加薩南部的拉法(Rafah)約130英里。
這項區域計劃迅速引發反對聲浪。5月16日,阿拉伯聯合大公國外交部長阿卜杜拉·本·扎耶德·阿勒納哈揚(Sheikh Abdullah bin Zayed Al Nahyan)發表公開聲明譴責該計劃。巴勒斯坦裔美國人權律師拉拉·艾爾博諾(Lara Elborno)在社交媒體上表示:「以色列的計劃是為了竊取我們的天然氣,並將我們推向這種反烏托邦的未來,必須緊急且明確地加以反對。加薩並不是『什麼都沒有』。」
紀錄片揭露沙烏地阿拉伯21,000名勞工死亡事件

沙烏地阿拉伯的「沙烏地願景2030」(Saudi Vision 2030)是一項上兆美元的超大型綜合開發計畫,正在改造該國。作為該計劃一部分的「NEOM」,是一座由眾多知名建築師設計的前瞻性城市。
由ITV製作的新紀錄片《揭開王國的面紗:沙烏地阿拉伯內幕》(Kingdom Uncovered: Inside Saudi Arabia)揭露,自2017年以來,超過21,000名來自印度、孟加拉國和尼泊爾的工人在參與「願景2030」的各項建設中喪生。此外,根據《印度斯坦時報》(The Hindustan Times)的報導,NEOM建設過程中已有超過100,000人「失蹤」。
儘管一些建築團隊已退出該項綜合開發計畫,但許多仍然參與其中。根據美國媒體報導,BIG(Bjarke Ingels Group)、扎哈·哈迪德建築事務所(Zaha Hadid Architects)和OMA等仍在參與該計劃。此外,還包括UNStudio、貝聿銘建築事務所(Pei Cobb Freed & Partners)、Gensler、Mark Foster Gage、HOK、Studio Fuksas、Oyler Wu Collaborative以及Tom Wiscombe Architecture等。
費城中國城的新球場爭議,開發與保存的拉鋸戰

在美國費城,關於在當地中國城 (Chinatown) 興建一座全新籃球場館的爭議,延續到了 2024 年,依舊方興未艾。開發團隊宣稱這座由 Gensler 設計、名為「76 Place」的新運動設施將能有效提振當地的經濟發展。然而,在2024年2月公布的一份經濟研究報告卻指出,這座場館的興建,可能會對該地區造成高達 10 億美元的經濟損失。此份研究結果,與開發團隊的說法大相逕庭、背道而馳,也因此點燃了更多反對聲浪,雙方各執一詞,爭論不休。反對意見擔憂新球場的興建,會對中國城的傳統文化風貌、以及原有居民的生活造成巨大的衝擊,這些反對意見,更代表了當地社區對於自身文化保存的堅持。
隨著時間進入9月,反對與支持興建新場館雙方的緊張情勢進一步升溫,眾多反對興建籃球場館的人士紛紛走上街頭,以行動表達他們的心聲。在抗議活動過後,費城 76 人隊 (Philadelphia 76ers) 的管理階層對外表示,他們正在尋找其他適合興建新籃球場館的地點。然而,此一說法卻被許多人解讀為一種「虛張聲勢」的策略,並非真心想要另覓他處。開發團隊與反對方一來一往,互不相讓。究竟這座新球場的開發案,會如何影響費城中國城的未來?各界都在高度關注。
費城市議會於12月針對此開發案進行投票表決,表決的結果,將牽動這座場館與當地未來的命運。這場爭議,也讓各界開始省思,在都市開發的過程中,該如何兼顧經濟發展與文化保存。
康乃狄克州對 Philip Johnson 所設計住宅改建計劃的爭議
今年,關於如何處理菲利普·約翰遜(Philip Johnson)遺產的爭論蔓延至康乃狄克州馬迪遜市(Madison)。6 Opening Hill Road曾是藝術贊助人艾米莉·霍爾·特雷梅因(Emily Hall Tremaine)的住宅,她與納粹有牽連。作為現代藝術博物館(MoMA)的顧問,特雷梅因與約翰遜有過交集,後者為她設計了一處住宅擴建部分。如今,一家非營利組織希望將其改建為綜合用途的文化、教育和藝術駐留中心。
特雷梅因基金會(Tremaine Foundation)、玻璃屋博物館(The Glass House Museum)前成員和國際建築文物保存協會(Docomomo)聯合支持該改建計劃。然而,普林斯頓大學教授V. Mitch McEwen和藝術評論家Robert Preece對該計劃及其可能的影響提出了嚴重關切。在信中,McEwen表示:「特雷梅因基金會的提案並非純粹無害」,如果計劃獲批,特雷梅因的住宅可能成為「反黑人和反猶太暴行的國家級紀念碑,儘管是帶有光鮮外表的。」
美國建築師協會(AIA)的內部緊張局勢
2024年,美國建築師協會(AIA, American Institute of Architects)總部位於華盛頓特區,經歷了跌宕起伏的一年。4月4日,23名前AIA主席聯名致信AIA董事會,表達了對協會「財務與管理」方面的擔憂,包括「潛在的濫用資金、裙帶關係、任人唯親以及追求個人利益」的指控。
隨後,一家當地律師事務所受聘調查此事,最終證明AIA首席執行官拉基莎·伍茲(Lakisha Woods)沒有任何不當行為。到了9月,AIA董事會向會員發布聲明,稱有針對伍茲領導地位的協同抹黑行動正在展開,但未進一步說明細節。
在此期間,AIA前總法律顧問特倫斯·奧納(Terrence Ona)提起訴訟,向前雇主索賠損失。12月,伍茲宣布,她將於2025年2月卸任AIA首席執行官兼執行副總裁。
紐約社會住宅居民為保護家園而奮鬥

在曼哈頓切爾西地區,富爾頓與艾略特-切爾西(Fulton-Elliott-Chelsea, FEC)公共社會住宅的拆遷與私有化計劃引發了高度爭議,持續激起輿論風暴。2023年8月,《FAM》首次報導了這一計劃,此後我們密切關注其進展。
2024年3月時,參與該計畫的建築公司包括PAU、COOKFOX和ILA。2023年10月,紐約市政府大廳(New York City Hall)外爆發了一場大規模抗議活動,紐約市房屋局(NYCHA, New York City Housing Authority)居民呼籲立即叫停FEC計劃。抗議活動中,居民指控他們被禁止參加有關計劃的社區會議。
最具創意的抗議行動之一是由藝術團體More Art發起,邀請著名的文化惡搞組織The Yes Men和The Good Liars假扮相關開發公司的高管,混入一場晚宴,進行抗議行動。12月,NYCHA居民、More Art、Save Section 9以及The Illuminator合作,在一棟建築的側面投影反對拆遷的訊息,以提高對該計劃的關注。
同時,其他NYCHA的開發計畫已被納入「私人活動合作轉型」(PACT, Permanent Affordability Commitment Together)或「出租援助示範計劃」(RAD, Rental Assistance Demonstration),其中包括多棟位於下東城(Lower East Side)的建築。然而,康尼島(Coney Island)的居民今年投票反對住房私有化。
NAAB預算與治理結構重組提案遭到嚴厲反對
2024年,美國國家建築認證委員會(NAAB, National Architectural Accrediting Board)因多個問題遭受猛烈抨擊。爭議最初始於2022年,當時NAAB要求其附屬機構增加47%的資金支持,包括美國建築師協會(AIA)、建築學生協會(AIAS)、建築院校協會(ACSA)和全國建築註冊委員會(NCARB)均拒絕了這一計劃。隨後,NAAB轉而提議直接向學校收取費用作為新的收入來源。
根據NAAB的提案,全美及國外共140所高等院校提供的176個NAAB認證課程,需承擔NAAB年度運營預算約三分之一的認證費用。
2024年12月,NAAB再次遭到批評,主要來自代表少數族裔建築師與學生的知名組織,例如紐約建築師協會(AIANY, American Institute of Architects New York)、黑人建築師全國組織紐約分會(NYCOBA-NOMA, National Organization of Minority Architects New York Chapter)以及建築院校協會(ACSA)。這些組織對NAAB提議修訂2020年認證條件(Conditions for Accreditation)中的第5.5條表示擔憂。第5.5條關於「支持性環境/社會公平、多樣性與包容性」(Supportive Environment/Social Equity, Diversity, and Inclusion)。在AIANY、NYCOBA-NOMA和ACSA看來,移除第5.5條將對他們的多樣性、公平與包容(DEI, Diversity, Equity, and Inclusion)倡議構成直接威脅。
同場加映:柏林市政府提議在田菲爾德建設新住宅社區

11月,柏林市政府舉辦一項國際競圖徵求設計提案,計劃在田菲爾德(Tempelhofer Feld)建設新住宅,這一舉措引發了公眾的憤怒。田菲爾德是一片940英畝的綠地,面積相當於紐約中央公園,每週吸引超過20萬人前往。2014年,當地通過了一項全民公投,禁止在這片前機場用地上新建建築,但德國由中右翼基民盟(CDU, Christian Democratic Union)和中左翼社民黨(SPD, Social Democratic Party)組成的執政聯盟,聲稱開發該地區是為了解決柏林的居住空間不足危機。
如今,反對團體Architects4THF與「100%田菲爾德倡議」(100% Tempelhofer Feld Initiative)聯手抵制該項開發計劃。雖然反對者承認柏林確實需要更多住宅,但他們認為將這片珍貴的公共空間商品化並非正確的解決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