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程學背景
Paulo Mendes da Rocha於1928年出生於巴西維多利亞,他的祖父是負責聖弗朗西斯科河 (São Francisco River)航運的主管,而他的父親是一位水利工程師,同時也任教於聖保羅大學。幼年的Paulo Mendes da Rocha常常跟隨父親在建設基地參觀,這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受家庭影響,Paulo Mendes da Rocha充分尊重技術,相信藉由建築可以為巴西帶來進步的動力。
在二十世紀五十年代,巴西經歷了一段快速的工業化發展期。Paulo Mendes da Rocha所在的聖保羅尤其表現出對於現代化的狂熱。這一時期新建了一大批建築,它們反映著城市的新面貌,例如尼邁耶的科潘大廈(Edifício Copan)。
你只能想像出那些你知道如何建造的東西。You can only imagine what you know how to build._Paulo Mendes da Rocha

從1950年開始,Paulo Mendes da Rocha就讀於聖保羅的巴西麥肯錫教會大學建築學院。當時學院的教學模式以古典的布扎體係為基礎,然而不尋常的是,課程中也加入了技術和結構的內容。因此1954年Paulo Mendes da Rocha畢業時,不僅具備了專業的古典素養,也在技術方面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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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保羅體育館
Paulistano Gymnasium,1958,聖保羅
儘管一切都精準、清晰,基於堅實的原因和連貫的邏輯,這個作品不能被簡化為一個結構,它屬於建築學。_1961年聖保羅雙年展評語

1958年,剛剛畢業不久、未滿30歲的Paulo Mendes da Rocha 贏得了聖保羅體育館的公開競圖。這個作品標誌著Paulo Mendes da Rocha職業生涯的正式開始,很多貫穿他職業生涯的主題在這個作品中得到了清晰和完整的表達。
整個量體由兩部分組成:包含了主體育場和附屬空間的基座和其上的屋頂結構。體育場的地面略微下挖,使得基座量體儘可能低,以免對城市來說成為一個封閉的街區。而基座的平台又成為一個新的城市廣場,與內部的看台相接。


為了視線的通透,屋頂做得儘可能輕盈,採用了混凝土和鋼的混合結構。六個混凝土支柱輻射狀分佈,由周長大約60m的鋼筋混凝土圓環連接。每個支柱頂部裝有一對鋼索,拉住纖薄的金屬屋面。環狀幾何使得混凝土自身可以抵抗壓力,抵消牽拉屋頂所需的水平力。最終它獲得了某種希臘原型的特徵:從高台升起,猶如一座神廟。

基座、支柱和金屬屋面彼此獨立、交接清晰,光從它們的縫隙之間滲入。

城市誕生於住宅。The city is born from the house. 本質上來說,沒有私密空間,有的只是不同程度的公共空間。Essencially, there is no private space, only different degrees of public space. _Paulo Mendes da Rocha
住宅與城市:連續的流動
與同時代聖保羅學派的阿蒂加斯一樣,Paulo Mendes da Rocha並不把住宅看作獨立的物體,他認為在住宅和城市之間是可滲透的邊界。二十世紀六十年代,巴西進入了軍政府的獨裁統治,Paulo Mendes da Rocha面臨著重重政治壓迫。但在這一階段,他完成了一系列高質量的私人和公共住宅作品,不懈地探索居住與城市的關係。
Paulo Mendes da Rocha自宅
Casa no Butantã,1964-1966,聖保羅
作為早期的住宅實踐,1966年完成的自宅成為了Paulo Mendes da Rocha一種宣言性的實驗。

基地策略上,Paulo Mendes da Rocha首先重整了地形,靠近街道一側形成凸起的堤,在內部留出低凹的入口通道,架空的底層向街區打開的同時,又保證了一定的私密性。二層量體向外挑出,彷彿懸浮在空中,與土地形成了充滿張力的對話。整個量體由四根混凝土支柱支撐,通過密肋梁挑出,給予了內部空間和立面豐富的自由度。

經由一個雕塑性的樓梯,人們可以到達二層的主起居空間。所有功能被整合進同一平層,三個平行條狀空間構成了平面的基本邏輯:靠近立面的兩側是公共的起居空間,中間一列包含了較為私密的臥室、廚房和衛浴空間。

這樣一來,本應最私密的臥室部分被夾在兩個公共區域之間,僅由三釐公尺厚的薄牆分割。而且Paulo Mendes da Rocha廢棄了私密和公共區域的過渡空間,臥室通過推拉門直接向公共區域打開。這顯示出了建築師強烈的意圖:邀請家庭成員參與到公共生活中,而非封閉在自我的房間裡。
在起居室中央,混凝土澆灌而成的火爐成為公共生活的中心。

在同層流動的空間裡,自然光線被精密地控制,塑造出微妙變化的空間氛圍。在兩側的起居空間,光線經過挑簷的過濾和植被的反射從水平長窗漫入,層次豐富。特製的上懸窗將人們的視線引向植被,並防止雨水進入。而在臥室,光線從天窗灑入室內,最大程度地保護了隱私。

Paulo Mendes da Rocha自宅,室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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瓜因貝大樓
Guaimbê Building,1962,聖保羅
1962年完成的瓜因貝大樓是一棟小巧優雅的公寓建築。它的立面僅有7公尺寬,一共容納了12間公寓,除去頂層的雙層公寓外,每間佔據一整層,面積約175平方公尺。

城市策略上,塔樓從街道後退,但地面層門廳卻延伸出來,這並非僅僅是功能的需求,而是Paulo Mendes da Rocha有意製造的一個邀請,如同一個公共的門廊,連接街道和後花園。兩側混凝土剪力牆支撐起整個結構,豎向條帶劃分立面的同時,為內部狹長的空間提供明暗的韻律。在面向街道的主立面,Paulo Mendes da Rocha設計了特別的遮陽棚,成為客廳向外延伸的窗檯,也增添了城市的生動性。
自然與建造
地形,在我看來,是建築最原初和本質的部分。Geography, in my opinion, is the primary and most primordial of architecture. 建築,是自然的轉化,是科學、藝術和技術的交融,在為自己建造的棲居之所中,彰顯出人類的尊嚴和智慧。Architecture is …the transformation of nature, a total fusion of science, art and technology in a sublime statement of human dignity and intelligence through the settlements we build for ourselves._Paulo Mendes da Rocha
大阪世博會巴西館
Brazil Pavilion Expo’70,1970,大阪
1969年,Paulo Mendes da Rocha被軍政府剝奪聖保羅大學的教席資格,同年卻贏得了大阪世博會巴西館競圖。展覽館作為一個宣言,展示了巴西文化中技術與自然的關係。

這是一個由混凝土和玻璃構成的輕盈的屋頂結構。通過地形的重塑,它彷彿直接落在大地上。三個支點巧妙地埋在地下,僅僅在一個點由一對極具雕塑感的交叉拱支撐。

空間沒有明確的內外,地形引導著參觀的流線。唯一的邊界是屋頂投下的陰影,它隨著時間不斷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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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是一種理想的景觀嗎?Is the city an ideal of landscape?_Paulo Mendes da Rocha
MuBE,1988-1995,聖保羅

1986年聖保羅市市長將城市一塊三角地劃為公共用地,由SAM(博物館協會)開發和運營,Paulo Mendes da Rocha通過競圖贏得了這個作品。
Paulo Mendes da Rocha沒有在基地上建造一個獨立的建築,而是把整個基地作為建築來設計。思維的複雜性經由清晰的形式和質樸的混凝土表現。一道巨大的梁,像是長廊抑或門廳,從城市中定義了博物館,暗示著二者的對話。_普利茲克建築獎評審委員Martha Thome
雕塑的展覽在室內外同時進行,室內展廳、放映廳和服務空間被放在地基之下。室外高低不同的平台被塑造為城市廣場和水池。金屬扶手引導的路徑穿行在基地不同標高上,連接起室內外的空間。

這道長60公尺寬12公尺的巨梁,類似巨石陣一般定義了場所。距離地面最近處僅有2公尺多,這正是一般住宅內部的高度,Paulo Mendes da Rocha希望由此人們能夠更好地理解雕塑的尺度。它的內部結構是一個空心的平行六面體,由四根大梁支撐。為了使它不必有伸縮縫,Paulo Mendes da Rocha採用了不對稱的穩定結構,梁只在一側與承重牆固定,另一側可以隨著線性膨脹在承重牆表面自由移動。在這裡,技術、建築與城市的思考又一次融合在一起。
從1958年處女作聖保羅體育場到1986年成熟之作MuBE,他去掉了所有複雜的東西,強化了早期的結構概念。同時也與大阪世博會巴西館互相照應,二者都關注了建築最根本的品質:作為重塑地形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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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彼得小教堂
Saint Peter Chapel,1987,聖保羅州
1987年,在聖保羅政府的委託下,Paulo Mendes da Rocha設計了一個花園裡的小教堂。
聖彼得小教堂,現有住宅一側看去
教堂旁邊是政府官員的冬季住宅,為了使花園、住宅與教堂彼此和諧,Paulo Mendes da Rocha調整了地形,使得教堂在現有住宅一側看起來只有一層高。
整個教堂由中心一根巨大的柱子支撐,禮拜空間環繞它流動。入口設置在高一點的地坪上,淨高只有2.2公尺,禮拜者隨著踏步向下走,空間慢慢擴大,視線被引向祭台,繼而延伸到「最壯麗的景象」四面環繞的山景。
聖彼得小教堂,軸側與實景
混凝土的巨大尺度賦予了它岩石般的特質,和四周的玻璃形成了強烈的對比。通透的立面使得教堂不是作為一個內向的聖殿,而是向整個世界敞開。這一切又因室內水池的反射顯示出一種漂浮感。
聖彼得小教堂,室內
屬於所有人的城市
當代建築師的理想是建造屬於所有人的城市。The ideal of the contemporary architect is the city for all.建築不再需要在孤立的宮殿和教堂中表達自己。如今,我們站在整個城市的建造面前,為了和平而建造、為了超越人類的貧窮與苦難而建造。_Paulo Mendes da Rocha
國父廣場改造作品
Praça do Patriarca,1992-2002,聖保羅
國父廣場,實景
在1970年經濟大增長之後,巴西的貧富差距拉大,反映在城市中70%的居民生活在沒有保障的自建房中,市中心擁擠、暴力頻發。富人往往選擇在郊區建立封閉的住宅小區,市中心因而慢慢衰落。1992年,作為聖保羅市中心復興計畫的一部分,Viva o Centro協會委託Paulo Mendes da Rocha做國父廣場的改造設計。
國父廣場,鳥瞰與周邊平面
國父廣場位於新舊城交接的關鍵地帶,廣場上立著巴西獨立之父Jose Bonifacio的雕像,南側坐落著聖安東尼教堂,還有一個公車站,過於繁忙的交通壓力使這裡失去了公共場所的品質。
國父廣場,鳥瞰與平面
Paulo Mendes da Rocha希望通過改造將國父廣場歸還給城市,作為連接新舊城之間的節點。他提出的改造策略包括:將公車站台移到不遠處的橋上、恢復廣場原本的馬賽克地坪、修復建築立面、提供適宜的街道家具和燈光,並新建一個公共雨棚。
國父廣場,實景與草圖
新建的雨棚猶如一扇大門與懸掛的帆,為地下的藝廊提供入口。和周圍的建築肌理相比,這個構築物的量體並不大,但具備足夠的識別性。它清晰易懂,如同城市的大門,帶有公共的紀念性。從新城的街道看過來,它將人們的視線從高的塔樓拉回到城市的大門,再到近人尺度的帆。白色的三角截面使結構更顯輕盈,避免了在一個狹小的廣場上再做一個沉重的建築。
Paulo Mendes da Rocha還重新安排了廣場上原有雕像的位置,使得大門、雕像與教堂形成有機的對話。
從人到建築、到城市,整個作品在不同的尺度上作出了精確的回應。
聖保羅州立美術館改造作品
Pinacoteca do Estado de São Paulo,1993-1998,聖保羅
聖保羅州立美術館改造作品,室內
聖保羅州立美術館的前身是19世紀末期由Ramos de Azevedo設計的工藝美術學院。位於聖保羅市中心衰敗的街區,委託方希望通過建築的改造來激活這個急需重新發展的地區。
聖保羅州立美術館改造作品,總平面與鳥瞰
1993年Paulo Mendes da Rocha開始著手對這個古典建築進行改造。原本建築的主入口在東側,面對著車流穿行的快速道路,Paulo Mendes da Rocha首先將建築的主入口改到了南側,這樣一來入口離公共交通更近,更方便步行到達;也在內部留了充裕的接待空間。
在內部,他的介入非常清晰,與原有建築形成了並置的對話。中央的八角大廳和兩側的庭院用金屬框架玻璃頂封閉,室內的展覽空間得到了擴大。流線被重新梳理,置入的金屬步道穿過庭院,連接起上層的展廳。
聖保羅州立美術館改造作品,室內
在地面層,中心的庭院變成了一個微微下沉的放映室,可以容納140人。
聖保羅州立美術館改造作品,平面
鮮明的材料對比將新舊的關係清晰地呈現,玻璃頂、步道和電梯組成了一個新的歷史層次,覆蓋在舊有的建築之上。原本的窗洞被保留,但去掉了框架,人們彷彿在城市的廢墟之間穿梭、遊覽。
聖保羅州立美術館改造作品,室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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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24日街SESC中心
SESC 24 de Maio,2000-17,聖保羅
5月24日街SESC中心,鳥瞰
位於5月24日街的SESC中心是Paulo Mendes da Rocha和MMBB事務所合作的一個改造作品。SESC是巴西的一個著名非盈利組織,曾與Lina Bo Bardi合作,改造了SESC龐培亞休閒中心。
SESC龐培亞休閒中心,Lina Bo Bardi
原本的建築是一個辦公大樓,建築師去掉了內部所有非結構構件,然後在中心新建了一個獨立的結構:由四根柱子支撐起一系列不同層高的開放空間,直到屋頂的游泳池。原本的地下車庫被改造為下沉劇院。
5月24日街SESC中心,剖面
5月24日街SESC中心,分析圖
5月24日街SESC中心,實景
連續坡道創造了一個新的豎向流線體系,串聯起室內不同層的公共活動,並將這種公共性反映到立面上,為城市塑造了新的性格。
5月24日街SESC中心,立面與坡道
在他的作品中,有一種對世界殘酷性的認識,同時也有藉著宏偉的建築姿態對人的頃刻間的解放的一種想像。_Kenneth Frampton 《現代建築:一部批判的歷史》
結語
從一扇窗子到全人類的命運,Paulo Mendes da Rocha的思維寬廣而堅實。在不同的尺度上,他用建造的方式精準而放鬆地回應現實,帶領人們走向一種堅實的自由。在Kenneth Frampton 《現代建築:一部批判的歷史》這本書裡最後出現的建築師,為建築學的未來注入了極大的信念與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