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森照信的建築原鄉:從長野諏訪的繩文遺緒與茅葺古民家出發,這位建築頑童如何汲取大地養分,將童年撿拾土器、砌土牆的記憶,轉化為撼動全球、充滿原始生命力的建築詩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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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森照信的童年與繩文古文化的遺緒

藤森照信於1946年,在長野縣諏訪地區出生。這片土地不僅是繩文古文化的核心,同時也擁有深厚的諏訪大社信仰。他曾回憶起在這片土地上,他的童年家居竟然是一幢江戶時代的茅葺古民家。家中的裝飾與配件雖然簡單,但在那些玻璃窗、燈泡和自來水之間,仍然存在著老爸手工製作的收音機。他回憶,在外面的田地裡玩樂時,常常會意外發現繩文土器或箭鏃的遺物。而小學時期,家中進行的改建工程,讓他有機會親手砌土牆和學習木工,為他後來對建築的興趣播下了種子。對藤森而言,他的故鄉和童年記憶永遠佔據著他心中的某個角落。

東北大學的學術起始與藤森照信的轉變

完成高中學業後,藤森選擇進入東北大學攻讀建築科學。雖然他原本帶著建造房屋的夢想進入這所大學,但他很快對現代建築師僅限於設計、不參與施工的模式感到困惑。因此,年輕的藤森轉向學術研究,並在東京大學專研近代建築和都市規劃。五十年後,他已然成為了日本建築史上的領軍人物。

泥舟   長野県茅野市 / 2010年
泥舟   長野県茅野市 / 2010年

建築頑童藤森照信   與眾‬人共同打造夢幻茶室

藤森照信的故鄉--日本信州長野縣宮川村,是日本著名的自然、歷史及文化的寶庫。信州地區位於本州中部,是連結日本東西文化的交流中心。

宮川村被海拔3000公尺左右的群山環繞,是個位於盆地中央一處綠意盎然的聚落,而藤森的童年便是在這樣自然豐腴的天然環境下度過。藤森的父親是學校老師,禮拜日的時候也不閒散在家,總是帶著小藤森在農地裡忙著。或許就是在此時,藤森與大地建立起了親密的關係。

藤森回憶,因為當時的小學離家有四公里遠,每天都要走一個小時去上學,但喜愛大自然的藤森卻樂此不疲;放學回到家,也總是書包一丟,扭頭就跑出去玩。當時的藤森最喜歡和同伴在田野間玩找栗子或找礦石的遊戲,有時也抓蜻蜓、蜜蜂,每天要玩的全身泥濘、直到夕陽西斜才打道回府,就連父母也拿他沒辦法。

這樣的「頑」性,至今在日本著名建築史學家的藤森身上,仍表露無疑。上高中到進大學,一路走來,藤森所學都不脫理工相關領域,藤森笑說這是為了逃避讀書不得不的選擇。然而,長年身處於純理工的環境下,藤森漸漸發現自己心中對文學以及藝術的熱愛。「自己追求的並非是冷硬的理學公式,而是更富有人性與歷史的溫度。」在深刻理解了這一點後,藤森毫不遲疑地踏上美學與理學兼具的建築之路。

不同於好友安藤忠雄伊東豊雄的二元建築作品,藤森雖為二元建築領域的學者,卻不願意重複書裡建築理論的生冷論調,決心作出更有溫度情感的建築作品,這也解釋了為甚麼藤森的作品總帶有點與現實脫離的夢幻情調。

參加2013年愛知三年展的作品「飛翔的泥舟」,則是利用兩端的直立長柱固定纜線將橢圓形的茶屋吊起,遠看就像是一艘正在空中飛行的潛水艇。「飛翔的泥舟」用土和銅版打造,重約600公斤,內部約一坪‭(‬3.3平方公尺‭)‬。展期間在茅野市民館前廣場展示,結束後則移到藤森照信的故鄉--長野縣。

茶室的趣味

藤森照信雖然在以學者之姿活躍於建築界,但是在國際上受到矚目的卻是他的茶室作品。2003年完成的「一夜亭」則是藤森首座茶室作品。「一夜亭」是為前日本首相細川護熙為迎接法國總理席哈克而作的茶室,在日本自古有為迎接重要賓客而專門建造茶室的習慣,由於建造時間極短,所以被稱作為「一夜亭」。

是否是因為喜歡茶才有製作茶室的念頭呢‭? ‬藤森搖搖頭說:自己雖然做了許多的茶室,自己的太太也事茶道,但自己對茶其實沒有甚麼特別的感情,純粹只是喜歡微型建築、想要實現自己腦中一個具體的形狀而作,製作茶室時也是全然以建築的視點去思考,並不會刻意探求茶中哲理。

藤森照信在台北森文茶庵
藤森照信台北森文茶庵

藤森老師的茶室作品遍佈世界各地,在日本國內有十一座、歐美有四座、台灣有兩座。不同於日本以抹茶為主流,台灣的茶道以煎茶為大宗。問起藤森老師是否有過建蓋煎茶茶室的經驗?老師笑笑地說,茶室是抹茶道的產物,煎茶其實是隨處可飲的茶品,並不需要一個特定的空間;事煎茶道的所在,與其稱之為茶室,倒不如說是個文人的書齋。

藤森照信新竹製作忘茶舟、入川亭時與社區志工溝通

藤森照信在新竹製作忘茶舟、入川亭工作照
藤森照信新竹製作忘茶舟、入川亭工作照

江戶中期,抹茶道的儀式已漸漸淪為幕府達官貴人用來誇耀財富的工具,因此引起文人極大的批判。此時,市井間便興起了煎茶道文化,即使是百姓也能自由地喝茶,企圖追求高雅的茶味與文人精神。然而,在藤森老師茶室作品中,的確有個煎茶茶室--「矩庵」。關於「矩庵」的由來,老師說也有個有趣的故事:在京都有對夫妻是寺廟的住持,也是藤森多年的好友。有日,這對夫妻找上藤森,希望他能在寺廟庭院的樹上搭建一個茶室。茶室蓋好沒多久,夫妻習茶的老師小川後樂(‬小川流煎茶六代目家元)來訪,見了茶室便一眼愛上,並希望為這座茶室主持啟用儀式。

「只是火爐千萬要拿掉。」臨行前小川後樂留下了這麼句話。滿頭霧水的住持夫妻與藤森先生在查遍了史料才知道,原來火爐可是煎茶道的『大敵』。「那就把爐埋起來吧!」朋友這麼對藤森老師說,只是爐都做了,要怎麼埋呢?藤森老師絞盡了腦汁,最後決定在爐裡頭灌了水、插起花,火爐便成了個清雅的小花圃,而「矩庵」也搖身一變成了煎茶用的茶房。

藤森的茶室大多是為客戶量身訂作,唯二兩處於故鄉長野縣的茶室是為自己而作,其中一座便是大名鼎鼎的「高過庵」。「高過庵」是藤森老師首次在國際上打出知名度的作品,只要是親眼看過這座茶室的人,無一不被它的高度所震懾。藤森回憶,當時在打造「高過庵」的時候,特別找回了同村的街坊老友與幼時同窗,總共約二十幾個人,共同搭建。過程像是重溫了小時候一同在鄉野嬉戲的時光,雖然過程中遇到種種技術上的困難,但是最後在大家齊心協力的努力之下一一克服,順利完成了不可能的任務。

雖然藤森老師作品在外貌上是很原始的生成,但是在看不到的地方卻使用了很高端的建築技術,為台灣客戶所打造的「忘茶舟」便是一例。「忘茶舟」是一個飄浮於湖面中央的一座船型茶室,技術上使用了最簡單的造船原理,但為了使覆載著茶室的小舟不致沉沒,在船體上使用了泡棉與F1賽車及飛機相同的硬殼構造。由於從來沒有過類似的先例,所以藤森花了整整一年的時間設計與實驗。藤森要考慮到的不僅僅是建築專業上的問題,為了讓當地的居民也能共同參與製作,儘可能使用素人也能上手的原料,目的就是希望建築裡包含了居民共同的美好回憶。

藤森照信設計的茶屋「老懂軒」,釘上木片後已出現茶屋雛形
藤森照信設計的茶屋「老懂軒」,釘上竹片後已出現茶屋雛形

藤森照信受邀為台灣羅東文化工場設計茶屋「老懂軒」,約30名大人、小孩捲起衣袖,跟著藤森釘竹片、架鐵網,一起製作茶屋。茶屋預計11月17日落成,將為喧鬧的小鎮帶來一絲靜謐。他以平埔族語的「老懂」(即猴子)發想,採用在地的自然材料,手工構築象徵宜蘭太平山林業意象的作品,取名為「老懂軒Tea House」,僅1坪大的茶屋,懸掛在輕鋼鐵棚架下,讓身處繁華熱鬧小鎮的人們,能覓得一處寧靜

建築師的實驗精神

史學家、建築師、教授,比起這些頭銜,覺得自己更像是個科學家的藤森照信,有著不屈不撓的實驗精神。「前人已經做過的建築絕對不再重複。」藤森說,不光只是茶室,自己還想挑戰的建築還有好多好多。不過長久以來,心中最想實現的夢想則有兩件,其一是找到一顆大樹,把樹幹挖空,讓人們居住在樹幹之中;其二,是製作一所全用陶器燒製而成的建築。不論是哪個夢想,光是想像便足以讓人瞠目結舌。藤森老師製作的茶室,雖是用以服務嚴謹的茶道茶事,但是藤森不落入俗套的思考模式、勇於打破規則的精神,以及事事以新意與趣味為首要前提的原則,作品持續地帶給世人們諸多靈感與啟發,藤森照信於建築大師的地位名符其實。

藤森照信作品一覽表

◎ 神長官守矢史料館 (長野県茅野市 / 1991年)

◎ 蒲公英之家 (東京都國分寺市 / 1995年)

◎ 韭菜之家(東京都町田市 / 1997年) 赤瀬川原平邸

◎ 一本松之家 (福岡県福岡市 / 1998年)

◎ 濱松市秋野不矩美術館 (靜岡県濱松市 / 1998年)

◎ 熊本県立農業大學校學生宿舍 (熊本県菊池郡 / 2000年)

◎ 赤瀬川家墓 (神奈川県鎌倉市 / 2000年)

◎ TUBAKI城 (東京都大島町 / 2000年)

◎ THE・FORUM (新潟県妙高市

◎ 不東庵工房 (神奈川県湯河原町 / 2001年)

◎ 一夜亭 (神奈川県湯河原町 / 2003年)

◎ 矩庵 (京都府下京區 / 2003年)

◎ 庭瀬家墓 (神奈川県鎌倉市 / 2003年)

◎ 高過庵 (長野県茅野市 / 2004年)

◎ 養老孟司昆蟲館 (神奈川県足柄下郡 / 2005年)

◎ RAMUNE溫泉館 (大分県竹田市 / 2005年)

◎ 茶室 徹 (山梨県北杜市 / 2006年)

◎ 合歓木 兒童美術館(靜岡県掛川市 / 2006年)

◎ 威尼斯雙年展第10屆國際建築展 日本館會場(義大利・威尼斯 / 2006年)

◎ 焼杉之家 (長野県長野市 / 2007年)

◎ 焦炭之家 (栃木県宇都宮市 / 2008年)

◎ 巧克力之家 (東京都國分寺市 / 2009年)

◎ ROOF HOUSE (滋賀県近江八幡市 / 2009年)

◎ 泥舟(長野県茅野市 / 2010年)

◎ 入川亭・忘茶舟(台灣 / 2010年)

◎ 森文茶庵(台灣 / 2013年)

◎ 飛翔的泥舟(愛知三年展 / 201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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