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Moises Carrasco
在過去的二十年裡,全球城市熱衷於「明星建築」——由國際知名建築師設計的未來派、引人注目的建築。在中國,這一趨勢尤為明顯,快速的城市化推動了標誌性巨型建築的建設,如扎哈·哈迪德(Zaha Hadid)的銀河SOHO、大都會建築事務所(OMA)的中央電視台總部大樓,以及赫爾佐格和德梅隆(Herzog & de Meuron)的北京鳥巢體育場。這些建築在竣工時被讚譽為進步和邁向全世界雄心的象徵。
然而,全球建築界開始轉向更以環境為導向、以人為本的設計,中國成為這一轉變的關鍵貢獻者之一。今年,劉家琨獲得2025年普利茲克建築獎,進一步強調了這一轉變。
此次評審團的決定突出了朝向更以人為本的建築,強調當地文化、可持續性和社會參與,而非僅僅追求美學上的宏偉。劉的作品專注於謙遜、傳統和基地意識,同時以安靜的方式融入,回應當地需求。他的設計讓環境、歷史和文化塑造每項作品。
普利茲克獎並不總是獎勵這種以環境為導向的建築。在20世紀末和2000年代初,該獎項經常表彰大膽的雕塑性設計。這一「明星建築」時代由普利茲克獎得主如法蘭克·蓋瑞(Frank Gehry,1989年)、雷姆·庫哈斯(Rem Koolhaas,2000年)和扎哈·哈迪德(Zaha Hadid,2004年)主導。他們都是著名建築地標的作者,幫助許多城市嶄露頭角。

例如,蓋瑞的畢爾包古根漢美術館激發了「畢爾包效應」,但也引發了這類項目是否真正惠及城市的質疑。同樣,庫哈斯的北京CCTV 中央電視台大樓成為北京的象徵,但後來引發了關於巨型建築如何服務於日常用戶的辯論。在這一時期,審美創新和形式實驗似乎是獲得普利茲克建築獎的主要標準。
這種明星建築的興起也與BIM建築軟體如Revit、Archicad、建模軟體如Sketchup、Rhino + Grasshopper 等轉變設計過程的時期相吻合,這些工具使建築師能夠以前所未有的方式突破形式和實驗的界限。這些建築在許多方面見證了建築透過數位創新所能達到的成就,重新定義了全球城市天際線。
雖然它們因實用性和長期影響而受到批評,但也為城市帶來了經濟和文化利益。例如,根據西班牙媒體報導,畢爾包的古根漢美術館在城市再生中發揮了關鍵作用。自開幕以來,它幫助產生了約7.776億歐元的需求,支持了14,236個就業機會,並為巴斯克地區的經濟貢獻了額外的1.055億歐元。
然而,到2010年代,該獎項的標準出現了明顯的轉變。評審團開始表彰在創新與社會和環境責任之間取得平衡的建築師。這可以從近年來的普利茲克獎獲獎名單中看出,環境和以社區為中心的設計開始成為新獲獎者作品的特徵。
多個例子證明了這一轉變:例如2012年的王澍,他是第一位中國獲獎者,偏愛傳統中國材料和手工技藝。然後在2016年,智利建築師亞歷杭德羅·阿拉維納(Alejandro Aravena)因其社會意識的建築,特別是其漸進式住宅計畫而獲得認可。
2019年,日本建築師磯崎新(Arata Isozaki)因其對歷史和文化背景的深刻敏感性而受到讚譽,而在2021年,法國建築師安妮·拉卡頓(Anne Lacaton)和尚-菲利普·瓦薩爾(Jean-Philippe Vassal)因其「從不拆除」原則而獲獎,該原則專注於適應性再利用和資源效率。
進一步強調這一新焦點的是,2022年,布吉納法索建築師迪埃貝多·弗朗西斯·凱雷(Diébédo Francis Kéré)成為第一位非洲獲獎者,因其人道主義方法和在氣候響應的學校和公共建築中使用當地材料而獲得認可。這些獲獎者共同脫離了高預算的「明星建築」時代,展示了強調社區、環境責任、背景和社會參與的價值,這是一套新的評選標準,正在逐步成為國際建築卓越的新指標。
今年劉家琨的獲獎再次肯定了這一演變。他不追求「個人風格」,而是根據每項作品的具體特性和需求來設計。深入了解他的作品,可以描繪出一種致力於展露普通人生活的設計方法。

在成都的「西村大院」建案中,劉重新定義了高密度開發,將公共與私人空間融合,證明即使在密集的城市中,社區空間也可以保持開放、包容和具有參與性。同樣在成都,「綠野緣石雕藝術博物館」通過遮蔭步道、水體元素與自然通風來與環境和諧共處,降低能耗。

在「蘇州御窯金磚博物館」中,他展現了對文化保存的敏感性,將古窯遺址融入現代展覽空間中,讓參觀者能夠主動參與其中。最後,他在汶川地震後的重建計畫中,包括「重生磚」計畫,突顯了建築作為復原與紀念力量的潛能。他的設計展示了如何將災後的瓦礫轉化為耐用、可持續的建材,不僅重建了建築,也重建了社區的身份認同感。
劉家琨的作品不僅是一系列設計良好的建築,而是嶄露了朝向以人與背景為核心的建築理念的更廣泛轉變。普利茲克獎反映了國際設計界這一態度的改變,推崇那些不以自我表現為目的,而是作為社會凝聚力與環境意識平台的設計方式,同時也不忽略建築的美學價值。
這表明最具影響力的建築不在於其壯觀的姿態,而在於其服務人的能力、對歷史的尊重以及對自然脈絡的回應。劉家琨的作品為建築未來提供了一個視角:建築不僅是令人讚歎的物件,更是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