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建築的非常十年 非常﹒平常,張永和及其非常建築工作室十年散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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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建築工作室與張永和的卓越聯繫

非常建築工作室,又名Atelier Feichang Jianzhu,這個名字與張永和的身份有著密不可分的關聯。如若從知名度的角度來看,也許我們可以說,張永和的名聲已經超越了他自己的工作室。此工作室的特色在於其建制、設計模式及作品內容都充滿著神秘且難以捉摸的色彩,使之成為中國唯一的,略帶神秘面紗的私人建築研究及設計機構。

《非常建築》與《平常建築》:非常建築工作室的里程碑

1997年,工作室出版了其第一本專集,這本名為《非常建築》的專集是一本富有創新思考的畫冊,然而卻只收錄了兩個已經完成的小型作品。時至2002年,張永和及其非常建築工作室再度出版新的專集,並將其命名為《平常建築》。雖然這本專集蒐錄了近十年來的幾乎全部作品,然而其中卻只有21件被稱為「中小型」的製作。

張永和的影響力:超越傳統的評價尺度

比起張永和和他的工作室的盛名,這些數量寥寥的小作品或許在一些人眼中似乎無法說得通,甚至讓我不時想起一些老一輩建築師的建議。然而,對於當代的建築師來說,我們必須認識到,傳統的評價標準已經難以全面捕捉到他們的工作品質。

張永和及其非常建築工作室的十年,正是西方建築思潮由後現代主義、解構主義向關注城市問題 轉型的時期,是中國建築界由強烈的人文關懷轉向技術操作的時期,也是中國的城市化突然加速、成為舉世瞠目的「移魂都市」的時期。

如果用兩個詞來概括張永和 及其非常建築工作室十年的歷程,那麼「非常」與「平常」是再合適不過了,只是這兩個詞要經過本文的較為複雜的闡釋,或者可以說要被賦予較多的內涵。本文嘗試從文本(有關張永和的文章、訪談等)、方案(未建成)、作品(已建成)、裝置(參展的作品)以及建築城市學(城市規劃作品和思想)五個方面,分析這一兩 「常」現象。

張永和曾清晰地表述過非常建築工作室的學術姿態,即「不認為商業實踐存在著一個一成不變的模式,更認為建築的進化建立在不懈 的嚴謹的反思和實驗的基礎上」。雖然在漫長的十年中,非常建築工作室經歷了工作重心從純概唸到概念與建造關係的轉移,但是對建築語彙的拆解與思辨始終是其 堅定的生存信念──思辨的樂趣、變的樂趣、質疑的樂趣,甚至建造過程的樂趣,都遠遠勝過建成品的成就感。

從這個意義上說,張永和及其工作室與眼下那些以商業成功為惟一目的的建築師事務所之間在理念上存在著巨大差異,同時也與那些著意追隨西方流行思潮的建築師、評論家和媒體有著巨大差異。

1.建築:動詞,或文本狀態

十 年前,張永和夫婦在美國註冊成立了非常建築事務所並回國「創業」,在這之前,他已經在美國教了近十年書,這一漫長的經歷的細節不僅反映在他後來寫的《策劃 家居》等妙文中(那是一個藝術地學習著、生活著、教學著的建築教師生活狀態的寫照),也更清晰地留在他當時寫給學生的設計任務書中,從中我們可以看出,非 常建築工作室十年的實驗,是他十年美國教學思想的延續和圖像、物質化。

例如,在他1985年寄給同學黃士鈞的四封英文信(也即寫 給學生的設計任務書)中,就已經表現出對建築空間視野下的電影和文學的濃厚興趣。更為重要的,是他在教學中強調建築設計者應該像藝術家那樣對自身經歷和生 活環境保持敏銳與洞察力,像小說家那樣深入細緻地觀察生活,像人類學家那樣研究人們活動的每一個細節及其意義,以此來體察人們的活動與人造環境的相互關 係。他強調建築設計應該從生活的經歷和感受出發,而不是從抽象的定義和概念出發,強調設計的全過程比設計的最終結果要重要得多(見張永和《非常建築》)。

在 這之後,也就是1990年,張永和有一個出人意料、後來又被他有意忽略的舉動,就是在紐約採訪了勢頭正盛的解構主義建築師彼得﹒艾森曼(Peter Eisenman),表現出他對世界流 行思潮的敏感和洞悉。但是除了這次主動出擊和以後受到媒體的追問,張永和似乎都在有意規避中外建築界的「波瀾壯闊」的潮流,他總是在從談論「活兒」的角度 關照那些名家(如蓋裡、艾森曼和庫哈斯),並不侷限於流行思潮(如「解構主義」)的語境。

還是在成立之初,張永和就曾清晰地表述 過非常建築工作室的學術姿態,即「不認為商業實踐存在著一個一成不變的模式,更認為建築的進化建立在不懈的嚴謹的反思和實驗的基礎上」。雖然在漫長的十年 中,非常建築工作室經歷了工作重心從純概唸到概念與建造關係的轉移,但是對建築語彙的拆解與思辨始終是其堅定的生存信念──思辨的樂趣、變的樂趣、質疑的 樂趣,甚至建造過程的樂趣,都遠遠勝過建成品的成就感。從這個意義上說,張永和及其工作室與眼下那些以商業成功為惟一目的的建築師事務所之間在理念上存在 著巨大差異,同時也與那些著意追隨西方流行思潮的建築師、評論家和媒體有著巨大差異。

在中國內地,同樣名為「實驗」,在藝術、電 影和建築等領域中會有不同的內涵,比如「實驗建築」的提法就不完全是對先鋒建築思潮的某種概括,它實在就是對國內僅有的幾個具有探索性和持續性的建築師的 匯聚。但就是在所謂實驗建築的「領域」裡,與人們一般認為的不同,張永和(往往坐頭把交椅)及其非常建築工作室的實踐也似乎沒有在其中主流化的訴求,前面 提到的他有意規避西方流行思潮和執著於概念與建造關係,就是一種再邊緣化的姿態。

當張永和還在美國萊斯大學建築學院教書的時候, 院長曾經把學校裡的年輕老師分為兩類,一類是完全思想家式的不傳統的建築師,一類則是比較物質的、傳統的建築師,這類建築師更關心空間和材料。多年後,當 張永和接受採訪時,坦承自己當時被分在後一類,他不明白為什麼回國後同樣的姿態卻使他成為不傳統的建築師。如果注意一下他對樑思成一代和中國當代建築的批 評,就可以清晰地看到其西方傳統建築觀的立足點,即他認為近代以來的中國建築對立面過度重視民族化、「個性化」,忽視對空間和材料的探索。當時中國建築界 正非常熱衷於追捧美國的後現代主義,文丘裡(Robert Venturi,如《建築的複雜性與矛盾性》)和詹克斯(Charles A. Jencks,如《後現代建築語言》、《什麼是後現代主義?》、《晚期現代建築及其他》)的書有著非凡的影響力,以至解構主義作品幾乎沒有「時差」地被介 紹進來。但是所有這些流行思潮的引進,只是被誤讀為新的立面更迭理論,甚至回歸傳統潮流。張永和的觀點當然是一個非常有力的批評中國近代以來的建築的切入 點,它雖然是西方主流建築立場的視點,對中國建築界和建築現實卻具有致命的殺傷力,這種因文化語境的位移而產生的姿態的錯位,正是張永和面對中國問題而 「無意」間成為實驗建築代言人的主要原因。

2002年,張永和與美國建築師 Steven Holl 等共同主編了有關北京紐約的城市、建築評論雜誌《32》,也仍然堅持一種超脫的文化、設計姿態,在日趨激烈和嚴酷的理論、現實和商業問題面前,保持著遊 離和更關注本體的態度,這是他個人的興趣所在,卻也遭到了新老建築師從兩面進行的夾擊。由於誤讀和尚無人能及的水準所帶來的「盛名」,以及生存和現實的巨 大壓力,都逼迫著張永和及其工作室必須發生某種「質變」,實際上這種變化一直在悄然進行著。

2.建築:動詞,或反建築

以 這樣一種「非常」的姿態重新融入中國建築「體系」的路程是極為艱難的(當初第一個為他們寫評論的年輕記者,現在已經是美眉類雜誌的主編,卻還與他們保持著 友誼,因為非常時期媒體的支持太值得珍惜了),他在國內的第一個作品是自宅的改造和「拆修」(對裝修的流行趣味的顛覆性運用),而他的第一個「公共」化的 設計,是沒有外在形象的北京席殊書屋。這是一個不僅需要「拆修」,而且需要探究和重釋建築與城市歷史的「小」設計。

多年以後,在 故宮角樓邊的一間茶室裡,張永和以一種坦然的態度向日本建築師磯崎新和古谷誠章談到這個早期作品的諸多缺點,這時它已被拆除,並且被戲劇性和寓言性地恢復 為最初設計的通道──原初設計、被封閉的歷史、張永和的作品和通道化的現實,構成了相互質疑、改寫和擦抹的有趣的「實驗」鏈。那次三個亞洲著名建築師的座 談涉及的中心議題是「未建成」,也就是因種種原因終止於方案階段的為建築師自己敝帚自珍的「靈光」,由於都有過大量未建成和建成後被迅速「擦抹」的經歷, 使他們得以在更積極的意義上思考「未建成」。

在張永和看來,未建成和作品的消逝一樣,實際上是使「作品」更為完美,更具有研究價 值和再闡發的可能性。磯崎新則將之表述為,「用混凝土或鋼材等建起的建築,不管是怎麼建的,餘下的只是社會責任問題。但是不可思議的是,對未建成的建築, 及事先知道建不成但仍思考規劃了的東西,會產生一種反覆不停地敘述的慾望」,「建築的歷史是包含了這些未建成部分的歷史」(磯崎新《反建築史》)。後來磯 崎新將他的幾乎所有未建成的作品和有關討論集聚成冊,名之為《反建築史》,意思是未建成的建築的歷程。

也只有從「反建築史」的角 度,才能夠透徹理解張永和及其非常建築工作室在最初四年的「無為」,這也是《非常建築》至今讀來仍然有衝擊力的原因;也才能更全面地理解其後六年稍顯輝煌 的建成品「冰山」的水面下潛藏的巨大的未建成「體量」,就像張永和在《平常建築》中坦言的,「無論類型規模,非常建築工作室在1996年到2002年嘗試 著建築了110多次。其中大多都未能進入真正的建築階段,即未能實施。接近完成的案例,如本書中的21個,是相對的少數」。

《非常建築》收錄了工作室最初幾年諸多未建成的方案,以及有關這些方案的玄思,例如,洛陽某幼兒園、四間房和清溪坡地住宅群的方案,不僅設計語言本身因執著於 思考而呈現出某種實驗性(如對窗、建築空間和院的「陌生化」設計),就是設計思想也表現出他的文本狀態的思考的延續(例如幼兒園的窗的設計源於對「荒蕪」 的城市空間的反應,四間房的設計是對中國歷史文化資源的某種呼應,而清溪坡地住宅群的設計更有對中國傳統院宅、美國獨立式別墅以及當代「中國性」住宅的可 能性的深入思考)。

但是這些未竟之作畢竟還比較「初級」,再加上他後幾年的大量的未建成方案未及公佈和系統闡釋,也就多少削弱了他在這一方面的影響力,他似乎還沒有磯崎新那樣的有意張揚的「信心」,或者是西方語境的「傳統建築師」的「定位」限制了他在這一方面的更為有效的發揮。

3.建築:動詞,或建築物

1998年4月6日晚上,張永和在他中國的第一個作品──他的自宅裡接受了我為《今日先鋒》做的訪談,後來他將那次訪談的標題定為「建築:動詞」。可以說把「建築」由名詞而動詞化,正是張永和及其非常建築工作室十年來在已有的姿態下頑強地推進建築的物質化的狀態。

在 為《平常建築》寫的序言中,張永和曾詳細闡述了他的「建築:動詞」觀:「不肯定用平常建築作書名是否恰當。因為,實際上並沒有一個從非常到平常的轉變。發 生的更是一個對建築動詞化理解的過程」,「建築實踐意味著面臨如下的種種問題:如何理解、限定、設計、研究建築等等。似乎也只有解決了這些問題才可能進行 建築實踐」,「漢語中建築主要用做名詞。但建築其實是由建和築兩個動詞組成的。如果將建築本身還原為動詞,上述問題則可省略建築前一系列額外的動詞,簡化 為:如何建築?即:如何蓋(房子)?如此:建築轉化為行動,建築的物質性突顯了(也可以說,動詞化幫助選擇了物質性,儘管建築顯然也具有其他的非物質的性 質)。建築轉化為行動,將思考與討論融入行動中去,實踐成為瞭解答問題的過程」。

就像前面說的,對張永和及其工作室而言,建築語彙的拆解與思辨始終是其堅定的生存信念──思辨的樂趣、變的樂趣、質疑的樂趣,甚至建造過程的樂趣,都遠遠勝過建成品的成就感。

《平常建築》收錄的非常建築工作室十年來已建成的二十一件作品,其中與建築有關的為「室內」三件,「改造」五件和「建築」五件,這十三個作品是前述理念的某種物質化。

「室內」的老三件比較著名,即北京和南昌的席殊書屋,以及康明斯亞洲總部辦公室,它們與公寓一樣,以小見大,試圖通過對室內空間及其細節的深度「閱讀」和「誤讀」,賦予空間以全新的、甚至是顛覆性的意義,如康明斯亞洲總部辦公室顛倒的透明隔斷。

五個位於北京的改造設計均顯示出張永和及其工作室對歷史空間資源的尊重和再生的創意,水晶石電腦圖像公司辦公室還顯示出對建築與城市「咬和」關係的積極探索。

作為已建成的建築,書中收錄的五個建築具有重要的代表性。山語間別墅的中國性是被設計者屢屢提及而又被人們有意忽視的,似乎要到後來「長城腳下的公社」裡的二分宅的夯土牆,在建築語言的進一步鄉土化以後,空間的中國化才得以在語境中理解。

相 對而言,中國科學院晨興數學中心和西南生物工程產業化中間試驗基地是張永和及其工作室目前最重要的作品,它們都以經過充分陌生化(如外牆及其窗、門的特殊 設計與處理)與純淨化的立面設計、內部空間與複雜使用功能的有效整合,以及城市因素的積極導入,而顯示出現代建築所特有的「氣質」,這與目前國內極端注重 立面「個性」而無視空間設計質量的做法形成巨大反差。

庫哈斯(Rem Koolhaas)在他著名的圖文巨著(因其著體量巨大而稱之)《大躍進》中,曾經以一種異常興奮的心情描述過他對中國建築師的敬意:「他們是世界上最重 要、最有影響力、最強大的建築師」,「中國建築師在最短的時間以最少的設計費在做最大的工程。中國建築師比美國建築師多1/10,每個人在1/5的時間內 做5倍的項目,獲得 1/10 的設計費。這意味著是美國建築師效率的2500倍」。

顯然,張永和及其工作室目睹、經歷,並且也 曾「實驗」過這種速度,但是至少在這十年裡,我見證了他們保持了同樣超負荷的工作,卻並沒有迎合這一人類營造歷史上罕見的巨流。他們是以足夠的耐心和勇氣 不惜在那些甚至可以稱之為微型建築的作品上下大工夫,並僅僅以這區區二十幾件作品贏得了在國內和國際的巨大聲譽,不管這些作品有多少可以「名彪史冊」,這 種現象本身就足以說明問題了。

4.建築:動詞,或裝置

展 覽,是張永和及其工作室的另一個「出口」,在《平常建築》中,展覽項下面只收錄了他們最重要的四個展覽的資料,即「運動中的城市展」(維也 納,1997)、「可大可小展」(倫敦,1999)、「街戲──非常建築個展」(紐約,1999)和「樑思成百年誕辰紀念展覽設計」(北京,2001), 其實,該書開始收錄的兩個裝置作品也是與展覽有關的內容。

如果說作為裝置作品的「推拉摺疊平開門」(北京,1998)和「戲台」 (深圳,2001)多少還停留在對建築語彙的拆解與思辨的「遊戲」,那麼書中收錄的四個與建築有關的展覽則決不僅僅是張永和及其工作室的文本、方案、作品 的圖解或者轉化,它們均涉及其始終關注的建築與城市的關係問題。

在「運動中的城市展」中,張永和在展覽大廳建起兩層為半透明幕布 包裹的腳手架圍合,營造了一個亦真亦幻、虛擬而又擁擠的內向空間,其內部的「空」間和外部100多個亞洲藝術家、建築師作品的擁擠,既展現了他對亞洲(尤 其是中國)超城市化現實的思考(「東亞城市的高密度、嘈雜又生機勃勃」),也是中國傳統空間關係的戲擬。「可大可小展」是張永和與新加坡建築師陳家毅、台 灣建築師季鐵男合作的作品,張永和按字形結構選擇了「回凸田」為平面,用木龍骨和宣紙的圍合、懸吊,嘗試再現正在消逝的北京城市空間。「街戲」則是通過坡 道、幻燈投射、巨幅地圖等更富戲劇性的設計,對工作室的作品與北京紐約的城市環境,以及展場與展品、室內與室外、建築與街區、城市的界限、關係都進行了 有意的模糊處理。「樑思成百年誕辰紀念展覽設計」以混凝土砌塊和細木工板搭造了更為宏大的空間圍合,不僅表現出對傳統與當代建造材料、空間關係的思考,也 暗示了對城牆、城市和紀念主人公的複雜感情。

此外,張永和還有許多有關的參展作品,他還是許多當代藝術展的積極參與者,例如前面 提到的兩個裝置,以及1996年韓國光州雙年展中的作品「院城」,1997年在奧地利格拉茲的「邊界線展」中作品「軸線城市」(與宋冬合作),1998年 丹麥哈姆列貝克的「運動中的城市展」中的「蛇足」,還有後面將要論及的有關竹化城市的三個作品(1999年曼谷「運動中的城市」展中的「園」、2000年 威尼斯雙年展建築展中的「竹化城市」和羅馬「園展」中的「尋找拉克」)。

這些參展作品均展現出張永和及其非常建築工作室對當代西 方藝術、建築展覽機制的洞悉、資源的豐富和駕馭的嫻熟,這在中國建築界是非常罕見的現象,也為他們帶來了巨大聲譽。為此,張永和曾經專門解釋過,「空間裝 置並不是描述記錄另一個現實──建築或城市,它是分析的手段,既是研究的工具,更是現場經驗」。這是一個比較重要的解釋,它表明不管在文本中、方案裡,還 是建築、展覽作品,張永和及其非常建築工作室都保持了一貫的嚴謹的路向,他們關注現實,研究現實,但是在當代藝術普遍強烈地表達對現實的關注和批判這一點 上,他們與藝術家們以及像庫哈斯那樣的建築師保持著很大的距離。

5.城市:動詞,或建築城市學

由建築而及城市,或者關注建 築的城市性與城市的建築性,對一個西方意義上傳統建築師來說,就已經超出了「勢力範圍」,只是張永和雖然一直對建築與城市的關係有著強烈的興趣(就像他對 電影的興趣一樣),但他的建築城市觀基本上還是「溫和」的,它更關注建築單體與城市的複雜空間的關係。這實際上與他對建築的研究是「一脈相承」的,他自己 就說過,「我們對城市的思考也經歷著一個動詞化的過程」。

而他個人對中國超城市化方面的思考,更多地反映在他在北京大學建築學研 究中心的工作中。在一篇題為《關於城市研究》的工作提綱中,張永和在開篇即闡明了城市研究在當代中國的緊迫性:「隨著中國城市化進程的不斷加速,如何建立 起一個對當代城市比較深入的認識已成為中國建築師亟待解決的問題之一。」

作為中心的負責人,張永和始終把城市研究、尤其是以北京 為具體對象的研究,作為中心的核心課程,2002年秋季,他同時在哈佛大學設計研究院也開設了以北京為個案的城市研究工作室課程。目前已經進行的研究內 容,不僅包括一般意義上的北京城市空間結構(焦點為院與大院)和城市節點及觀察方法研究,也有更具當代性的城市環路和密度研究。

由 此,引發了張永和對於建築城市學的認識的深入,「建築城市學的基本概念來自英語urbanism一詞。儘管urbanism尚無確切翻譯,它帶來的態度與 方法還是相對清晰的。建築城市學認為,建築與城市在性質上是連續的和一致的,故不在規模與尺度上作城市與建築的區分;比較城市設計,它並不以開敞公共空 間、城市景觀等為重點,而是將私密的室內的空間也看作是城市的一部分。建築城市學用建築學的方法研究城市;比較城市規劃,它更強調城市的經驗性及物質性。 建築城市學同時關注建築與城市、單體與整體,以及它們之間的關係,即城市的建築性與建築的城市性。因此,城市研究的目的是建立起設計單體建築與整體城市的 一個共同基礎」(《關於城市研究》)。

北京大學建築學研究中心為「陣地」,張永和在建築城市學方面做的對他本人來講最有超越性 工作,就是今年舉辦的面對全校的系列講座「城市與文化」。已經和將要開講的有台灣的夏鑄九的《全球化下的城市與文化──台北的個案》和龍應台的《我的市民 主義》,Domus 的主編Sudjic的《當代城市的危機與機遇》,以及Abbas的《偽造》和以記錄北京拆城歷史的《城記》著名的記者王軍。幾乎所有被邀請的佳賓,都是具 有強烈現實關照和批判性的建築師、批評家和作家,也就是與他因對待設計與建造基本態度的不同,而在面對城市的現實問題上有「政見」和「趣味」分歧的人,在 這方面,張永和不僅表現出學術視野的開闊,也開始顯示出觀念上的某種微妙變化。

實際上,張永和及其非常建築工作室參加展覽的作品 就大多是與城市有關的,並且最早通過裝置和展覽的方式展現了他對建築與城市關係的思考,例如1997年在奧地利格拉茲的「邊界線展」中作品「軸線城市」 (與宋冬合作)對城市邊界的分析,1996年韓國光州雙年展中的作品「院城」對院、城空間與文化關係的思考。他與非常建築工作室的建築作品也多表現出積極 的對建築與城市關係的關注,如前面提到的北京水晶石電腦圖像公司辦公室凸出的辦公空間與城市的「咬和」關係,北京中國科學院晨興數學中心對建築與城市關係 的「置換」。而最為重要、複雜和引起非議的,是他們對城市問題的直接介入的姿態和作品,也就是與所謂「竹化城市」有關的一系列展覽和規劃。

針 對一些人批評他對中國建築傳統和城市現實的批判性的欠缺,張永和曾經在許多場合做過這樣的表述,「建築師進行批評的最好方式則是將批判性的設計思想和方法 帶入發展實踐中去」(《關於五常的幾個問題的回答》),在實際的轉化過程中,他以生態作為切入點,又以「竹化城市」作為「符號」或「母題」系統。在一次訪 談中,他談到對生態問題有過較長時間的認識過程,「我逐步意識到生態的問題對於一個建築師來說同樣是必須考慮的問題,一個建築師在工作中應該將建築和生態 的對立性儘可能進行消解。因此,在『竹化城市』裡,我們關注在城市高密度發展的同時也增加綠化密度的可能性」。

早期的設計研究是 從竹鄉浙江安吉縣開始的,然後於1999年在曼谷「運動中的城市展」中,在錫利巴康大學建築系的門前以竹牆的形式展出,試圖以生長著的竹子編織的牆面, 「改善這個空間的質量」。隨後,在2000年的威尼斯雙年展建築展中,單體的實驗演化為「竹化城市」的概念,又終於在羅馬美蒂奇別墅的「城市﹒記憶﹒花 園」展覽中落實為屋頂的「竹海」。

同一年,張永和及其非常建築工作室與斯蒂文﹒霍爾建築事務所、MVRDV建築與都市工作室被邀請參加廣西南寧柳沙半島概念性規劃國際競賽,張永和及其非常建築工作室的方案依然以「竹化城市」為母題,名為「蒼原三城」(又名「竹海三城」)。

柳沙半島規劃位於廣西南寧市西南郊,青秀山風景區西南側,邕江環繞,三面臨水,地形複雜,距南寧市中心僅數公里。競賽的目的是徵求概念性方案,以期開發成為綜合居住區,在未來的8到10年的時間裡把這個居住區建設成為具有更加優良的居住環境和自然環境的高級社區。

張 永和及其非常建築工作室的「竹海三城」方案是利用現有環境進行天然分割,營造大竹海和自然山水城市。其中一期建設主要是「營造半島大竹海」,恢復植被,開 闢公園;二期於「茫茫竹海中,隱現三座山水之城」(水之城、谷之城、峰之城),是逐漸提高密度的過程;三期是在竹海中營造竹海住宅群,形成居住區。

按 照競賽評審小組成員、日本建築師磯崎新的看法,三個方案中張永和及其非常建築工作室的方案著眼於環境,斯蒂文﹒霍爾建築事務所的方案著眼於建 築,MVRDV 建築與都市工作室的方案著眼於城市。最後評審小組認為三個方案都較優秀,亦均有考慮不周之處。後來在北京的廣西大廈,專門召開了有關的學術 研討會,會上MVRDV建築與都市工作室的方案因城市性意圖強烈,且對環境更具有深度和操作性的設計(如水資源系統、道路系統和密度多樣性)而獲得好評。 「竹海三城」方案同樣因富於想像力的總體規劃概念以及富於傳統韻味的城市空間佈局,而贏得好評。同時也因其對中國傳統文化資源過多的「依賴」而受到一些質 疑,這與評審小組指出的方案的缺點頗不一致(「在規劃上有概念,但無更多的技術運用,無具體解決方案,無細部處理說明,無法想像其建成結果」)。面對中國 城市日益複雜、超速的突變與異變,以「竹化城市」為母題切入城市問題的姿態、技術與設計實驗的節奏,以及對古典趣味的沉迷,均與人們對當今中國城市的感受 有巨大的差異,它在關注迫切的環境問題的同時,也迴避了現實最為迫切的問題。

中國高度緊張亢奮的城市、建築現實舉世瞠目,由此帶來的沒有 先例的巨變不斷改寫著人類已有的評價尺度,中國的藝術家們迷惑狂喜於這一變化,他們最早展示了對它的複雜態度。國外的建築師們走馬燈一樣來去,許多著名的 建築師都已經在上海北京建立了「據點」,他們驚嘆並參與著這種異變。前面提到的庫哈斯所說的「中國建築師」們的埋頭於令人眼暈艷羨的超速設計,只有那些 曾被命名為「實驗建築」的群體,似乎還有足夠的耐心「沉迷」在對「傳統」的節奏、趣味的遊戲中,他們卻是生猛的現實的代言人。

中國高度緊 張亢奮的城市、建築現實舉世瞠目,由此帶來的沒有先例的巨變不斷改寫著人類已有的評價尺度,中國的藝術家們迷惑狂喜於這一變化,他們最早展示了對它的複雜 態度。國外的建築師們走馬燈一樣來去,許多著名的建築師都已經在上海北京建立了「據點」,他們驚嘆並參與著這種異變。前面提到的庫哈斯所說的「中國建築 師」們的埋頭於令人眼暈艷羨的超速設計,只有那些曾被命名為「實驗建築」的群體,似乎還有足夠的耐心「沉迷」在對「傳統」的節奏、趣味的遊戲中,他們卻是 生猛的現實的代言人。

外國建築師在中國設計的主要項目

北京地區
北京奧林匹克公園規劃 美國SASAKI設計公司
奧運會主場館 瑞士建築師赫爾佐格與德梅隆
CCTV新台址設計 荷蘭OMA大都會事務所
北京電視中心 日本株式會社日建設計
北京財富中心 德國GMP建築師事務所
中國國家大劇院 法國巴黎機場公司
中國電影博物館 美國RTKL事務所
北京世界金融中心 加拿大B+W國際工程集團公司、美國RTKL公司
首都博物館新館 法國AREP建築設計與規劃公司
中國工商銀行總行 美國SOM事務所
中關村國際科技廣場 美國KPF事務所
五棵鬆文化體育中心規劃 瑞士Burckhardt+Partnert、AG公司
中關村國際學校 美國JFP建築事務所

上海地區
上海環球金融中心 美國KPF事務所
上海大劇院 法國夏邦傑建築事務所
上海商城 美國波特曼事務所
恆隆廣場 美國KPF事務所
久事大廈 英國福斯特事務所
金茂大廈 美國SOM事務所
上海信息中心 日本株式會社日建設計
中銀大廈 日本株式會社日建設計
上海國際大廈 加拿大B+H建築師事務所
上海新世界大廈 加拿大B+H建築師事務所
花園飯店 日本株式會社日建設計

其他地區
廣州港灣廣場 加拿大B+H建築師事務所
廣州國際會展中心 日本株式會社佐藤綜合計畫
廣州新白雲機場航站樓 美國PARSONS和URSGreiner公司
深圳國際會展中心 德國GMP建築師事務所
深圳市中心區規劃 日本黑川紀章建築都市設計事務所
深圳新世界中心 美國SOM事務所
杭州湖濱地區規劃 美國捷得國際建築設計事務所、美國SWA集團
杭州蕭山機場 加拿大B+H建築師事務所
南京奧林匹克體育中心規劃 澳大利亞HOK體育建築設計公司
天津博物館 日本川口衛設計事務所
大連和平廣場 京澳凱芬斯設計有限公司(中澳合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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